那晚,看见施望川尸体的时候,年清川感觉像是在做梦。
掀开盖在她身上的白布,年清川看见她白得吓人的脸,在白织灯光下毫无血色,她的嘴唇发紫,看上去似乎很冷。
年清川不由得心疼,在她出事的时候,一定很冷吧。
“是跳江身亡。”法医告诉年清川,“胎儿也没能保住。”
那晚,风很大,且很冷,年清川几度以为会下暴雨,却没有下雨。年清川一夜未眠,他还是没有接受施望川死亡的事实。
准确说,他是没有接受施望川跳江身亡的事实。没有接受,接受不了。
后半夜,天空总算开始下雨,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年清川只觉得恍惚,他想到以前,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想到了从前。
多年前,也是一个雨夜,他知道施望川出车祸的消息,但次日他在医院看见她还活着,心里便放了心。
会不会是梦?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上的水珠。
会不会是梦?只是在梦里看见她的尸体,看见她毫无血色的脸庞?会不会……
会不会……是在梦里,感受到那样的心痛?
会不会一切都是梦,他们从未来这里,他们从未在一起,从未相识,只是一场梦?
想着想着,年清川的泪水却不自觉湿润了眼眶。多少年,他没有流过泪。
时间近五点,实在太过疲惫,年清川才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从睡着到醒来不过一个半小时,他做了个梦。醒来时,他只觉得头很沉重。直到保姆唤他,他才有几分清醒。
到浴室洗浴,躺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年清川闭着眼回想刚才做的梦,脑海里却浮现出施望川的面容。
施望川的面容像是一根导索,将年清川做的梦完全牵引了出来。年清川想起来,自己所做的梦,与施望川有关。
是多年前,自己与父母一起去万城中心医院看出车祸的施望川。
到病房看过施望川,见她并没自己所想的那样严重,又有些难为情于待在病房里,于是年清川选择离开病房,坐到病房外的长椅上。
年清川不敢待在病房,主要是害怕施望川看见自己。但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害羞。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羞于暗藏的心事被病床上的少女一眼看穿。
很快,他听见有人与自己说话,于是抬头看着眼前与自己说话的白衣少年。
“年少怎么在这里?”见他抬头,白衣少年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问年清川。
年清川认识与自己说话的人,是施望川的弟弟,施知水。施知水身旁的,便是顾参——施望川的男朋友。
听见他问自己,于是站起身,朝他轻一点头:“我父母来看看,我跟着一起来。”
“既然来了,为什么在外面?”施知水在年清川面前停下,疑惑地问他。
“刚出来。”年清川简单回答,语气平静,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水雾氤氲的浴室,年清川缓缓睁眼,头脑昏沉地想到,所做的梦,似乎并不是梦,而是以前确实经历过。但说确实经历过,却又感觉那么虚渺。
将浮在水中的手拿出,五指伸开摊在面前,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年清川像是自我催眠般想道:昨天晚上看见施望川的尸体,会不会其实是在做梦?
施望川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他只可远观而不可得到的女人。许多年来,他一直这样认为,却从未如现在这般奢望这是事实。
他从未如此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洗浴之后穿好衣,下楼到餐厅吃早餐,保姆脸色沉重地说:“先生,夫人她……”
“什么夫人?”昏昏沉沉中,年清川听见自己的声音。
保姆明显一惊,一脸诧异地看着年清川,张着嘴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你刚说什么?”年清川仍是恍惚着,就好像是在梦里,意识不受他控制,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没有办法说出自己实际想要说的话。
“夫人……”看着有些反常的年清川,保姆明显小心翼翼了不少,“请您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年清川仍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语,像是在梦里,又像是被人所控制,“什么节哀顺变?夫人不是在楼上吗?”
“夫人是在楼上休息,我指的是,夫人的母亲去世的事。”保姆微低了头,“这几天夫人的情绪不太好,虽然她还不知道,但毕竟是她亲生母亲去世,多少会有些感觉。”
“嗯。”年清川喝着咖啡,他感觉到自己确实喝了,却感觉不到咖啡的苦味,“她早晚会知道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夫人要是想联系……”
“我会处理好。”年清川喝完咖啡,便站起身,往外走去,“照顾好夫人。”
音落,年清川便大步流星往门厅走去。正要出门,却听见耳边传来保姆的声音,而后,视野变得一片黑暗。
“先生。”
保姆的声音在耳边渐渐变得清晰,年清川缓缓睁开眼,慢慢感受到光亮。
“先生,您醒了。”保姆的脸清晰浮现在年清川眼前。
年清川猛然反应过来刚才也是在做梦,感觉还有几分恍惚,于是缓缓闭上眼,抬手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声音沙哑地问道:“几点了?”
“下午三点,先生。”保姆的声音传入年清川的耳。
“我现在是在做梦吗?”不确定,感觉很是疲惫,年清川用手指按着太阳穴,想使自己从梦中醒来。
“不是,先生,您现在不是在做梦。”保姆的声音柔和,明显带着关心。
听见保姆的回答,年清川蓦地心安了几分,却又不确定地问:“我现在在哪里?”
“您现在在您的别墅里,先生。”
年清川的意识渐渐清醒,感受到搭在自己身上的毛毯的重量,才确定自己确实是醒了。
掀开毛毯缓缓坐起身,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却有些惊讶:“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您太累了,先生。”保姆的语气很是温柔,也满是担心,“刚才您看上去很痛苦,我想您是做噩梦了,所以想试着把您叫醒。”
听着保姆的话,年清川抬手摸上额头,却摸了一手冷汗,而后意识到自己的心仍跳得很乱。
平复了心情,年清川抬头看向落地窗外,却见天空透蓝,阳光满园。
“昨天晚上……好像下了很大的雨。”年清川有些犹豫地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