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施望川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总是突然大哭,也总突然发脾气。
一天早上,医生对年清川说,孕妇情绪波动较大,但为了胎儿考虑,还是尽量保持心情愉悦为好。
医生走后,看着像精神病人一样的施望川,年清川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直在客厅走来走去,嘴里嘟囔着什么。偶尔什么东西挡住她的脚步,她便一脚踢开,什么东西她看不顺眼,她便抓起扔远。
置物架上精致小巧的贵重象牙船雕入了她的眼,那美丽的微雕艺术品,以为可以使她平缓心情,却也以失败告终,没能逃过被她一把抓起狠狠甩出去的命运。
艺术品在年清川脚边四分五裂开来,使得年清川本就抿着的唇更紧了些。
年清川知道,施望川之所以这样,是父母的事给她的刺激太大。但她与他说起那些事时,却表现得那样淡然,仿佛丝毫不在意。
将情绪一直压制在心里,终会有崩溃的一天。
“砰”一声巨响,年清川感觉自己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而后无数黯淡的金色星星在黑暗中闪烁。
“清川。”温柔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歉意,传入年清川耳膜。
除了听见她温柔的声音,年清川还感受到手心的柔软与凉意。
“你没事吧?”她的声音微微带着颤抖,握着他的手冰凉,也微微颤抖着,她犹豫着是否去抚摸他被砸中的额头,“痛不痛?”
在她的声音中,年清川渐渐有了意识,眼前渐渐浮现出光景,驱散了黑暗。
“不痛。”年清川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感觉到痛,不知是伤口无关紧要,还是太痛而麻木了。
“但是你在流血……”她的声音明显颤抖着,带了好些歉意,“对不起……对不起……”
她开始不停道歉,年清川才开始感觉到伤口的疼痛。年清川没有办法想象伤口的严重程度,也并不在意伤口的严重程度。
年清川缓缓将目光聚焦在眼前的人身上,却看不清她的五官,只依稀感觉到她泪流满面。
“我不想的……”她的声音越发颤抖,握住他的手也加大了力度,像是将罪憎之物握在手里,想要将其毁灭一样。
感受到手间的痛感,年清川本能将手往回缩,挣脱了她的手。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年清川为何收回手,只当他是生气了,双手微微颤抖着,更是有些无措,但除了不断道歉,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生?”语气惊讶的,是刚买菜回来的保姆。
保姆将手中的菜往旁边的桌上一放,便到二人身旁,诧异地打量着年清川,又看看施望川。在心里揣摩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揣摩不出个所以然,打算叫医生,被年清川阻止。
“敷点药就行了。”年清川说着,眸子微垂,试图看清从自己睫毛上流下的液体颜色。
试图去看清,却只感觉到一阵眩晕,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往旁边偏了一偏,而后被一只手拉住。
“先生。”是保姆的声音。
“对不起……”伴随着保姆声音的,还有施望川不断哭泣的道歉声。
年清川感觉更疼了,他分不清是脑神经疼,还是伤口疼。
年清川只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昏黑,抬了抬手,想告诉施望川自己没事,让她不要再哭。
而后,年清川感觉到自己被扶着坐到沙发上。
“先生,我去拿药。”保姆的声音。
年清川点点头,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想要看看施望川,刺痛却使得他不得不闭着眼。
他静下心,却觉得空气异常安静,没听见施望川的哭声,甚至感觉旁人连呼吸都没有。
他的心跳蓦地一停,试探着轻唤一声:“望川。”
没有听见回声。
他心里泛起几分不安,于是又唤她一声:“望川?”
依旧没有回声。
无数画面从他脑海浮现,最终停留在一个画面上:相撞的车辆,血肉模糊……
而后,两个字清晰浮现在他脑中——死亡。
“望川?!”他将这个突然冒出的不好的想法从脑海里抹去,急得险些站起身。
在他险些站起身时,他感受到一只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肩膀。一瞬,他感到几分心安。
“先生。”却是保姆的声音。
“望川呢?”不安又涌上心头。
“夫人上楼去了。”
待保姆为他上好药,他立马上楼去。看着紧闭的房门,他抬起手,又犹豫着放下。
“望川。”他轻轻唤一声。
没有回声。
没有得到回应,他在房门前站了许久,想要打开门,却担心施望川并不希望他进去。想着她现在心情定然不太好,他说什么都没用,于是他转身下了楼。
忙碌一天之后,年清川回到家,冲过门厅,以为会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施望川,却没有。
“先生?”一个声音从餐厅的方向传来。
年清川抬头,看见系着围裙的保姆从餐厅过来。
“夫人呢?”他问。
“还没有下来呢。”保姆答道,走近年清川。
年清川取下帽子,拿在手里轻轻弯折,只点了点头,便往楼上去了。
“望川。”打开房门,年清川以最温柔的语气唤道,映入眼帘的却是漆黑的房间。
房间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像是夏季在阳光下开得艳丽的洁白花朵的清香,又像是穿越大海山林进入室内的清风的味道。
他摸上墙上的开关,打开灯,正想叫还在睡觉的人起床,却看见,房内并没有他想见的人。
房间的窗帘紧拉着,但明显窗户大开,晚风才得以吹动厚重的窗帘。
窗边的椅上坐了一个人,一个着一袭简单白色正装的女人。女人微卷的黑发及肩,被水晶灯浅橘色的灯光陇上一层暖色。
她白皙的脸庞透露出些许慵懒,嘴角微扬勾起的浅笑却带了几分得意。仿佛她专门在此等他,而她等到了。
他蓦地半眯了眸子,警惕地看着窗边坐着的人,语气冰凉,甚是骇人:“你怎么在这里?”
“我啊?”她的嘴角仍是带着笑,面容是那样和蔼,却让人感觉她是那样高傲。
他警惕地看着她,半眯的眸子更多了几分冷冽。
她缓缓站起身,右手伸进裤子口袋,朝年清川走近,嘴角依旧勾起一丝略带散漫却尽显高傲的笑,语气不紧不慢,像是在说一件如吃饭般的家常小事。
她说:“我只是带来个东西给你。”
年清川没有问,但他心中的不安使得他好奇女人带给她的东西。
女人缓步向年清川走近,每近一步,年清川心中的不安便会多一份。直至女人在年清川跟前时,年清川甚至感受到窒息。
她在他面前停下,将右手从裤子口袋拿出,将手掌摊开在他面前,露出一枚精美的钻戒。
她缓缓开口,语气故作轻松,却难免流露出几分沉重:“她……”
晚风吹起厚重的窗帘,从窗帘中的缝隙中吹入房间,吹散房中的香气,也吹散女人的声音。
年清川看着女人手中的钻戒,只觉脑袋一片空白,耳边一阵嗡鸣。
伴随着那刺耳嗡鸣声,女人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