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感知我的骄傲和恐惧，那就在寒风吹拂下的暮色展露心底的忧伤吧。在甜蜜中温情地饱经摧残以后，我终于可以平静地对待你的消失和出现。

——《千夜叹息》

缇雅在天亮前赶回艾尔韦斯荒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梵卓并未露面，直接去往路利欧特悬山，只有阿斯蒙德和阿斯塔罗跟在缇雅身边，气宇轩昂地走到众恶魔面前。

狂暴的阿斯蒙德和欲念的阿斯塔罗，两位堕天使虽贵为地狱七君的成员，但与黑暗世界的“原著居民”相处融洽，并不像其他堕天使那样，总以高傲轻蔑的目光俯视丑陋恶魔，认为他们是低劣的蠢货。

所以，当众恶魔看到人缘较好的阿斯蒙德和阿斯塔罗也顺从地跟在缇雅身边时，他们对这位继承了莉莉丝能量的“人类公主”又多了几份恭敬。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毫无怨言地对缇雅公主惟命是从，让恶魔心甘情愿做任何事都必须先满足他们蓬勃旺盛的食欲。精灵的芬芳气息从大陆内部飘至荒原，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他们的渴望，若非看在鬼王的面子上，恶魔们早已不顾死活地冲进大陆，寻找美味佳肴。

这军团的三千名成员中，如森莫般拥有近似人类般形貌的恶魔寥寥无几。森莫是仅次于撒旦级的下一级恶魔，剩下的那些，就是更低级别的恶魔，从他们奇形怪状的样子和腐朽的气味上，缇雅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每个恶魔的品质高低。

路西菲尔说是送她一支强大的恶魔军团，但实际上，缇雅仅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消灭这三千恶魔。他们不过是用来充场面，并同时给她制造麻烦和难题的虾兵蟹将。占领他们头脑的是欲望，并非理智，所以，他们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战士。

路西菲尔这么做，亦有他自己的思考。缇雅理解得很透彻。路西菲尔派出这样一支难于掌控又没有强大战斗力的恶魔军，实际是对她的考验。如果她能在艰难中转劣为优，完成苍穹密令，她对魔王以及地狱而言，就是非常有价值的存在，路西菲尔会按照深渊契约的条件将她带回黑暗王朝，至于那之后会怎么处理，她暂时还没有心情去思考，因为这是她准备反抗的契约，正如她对瑞米尔说得那样，最后的最后，让生命和能量消散在卡斯诺尔，死在大地之上，天空之下。

瑞米尔让她记住，不要轻易论断任何事，她记住了。所以，她并未让思绪沉浸在可能出现的结局里，只是努力分析现状，一步一步向目标前行。

的确，战争残酷血腥，无法受一己之力掌控，情感与灵魂亦是复杂难测。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命运中，接受着，反叛着，却永远看不清未来。缇雅挣扎许久，终是亲自开启了反叛之战的序幕，沉入深渊，从最黑暗的底部开始，踏上一条风雨肆虐的荆棘之路，她似乎别无选择，却又仿佛错过了许多可以改变现实的机会。她时而犹豫踟蹰，时而迷茫彷徨，但意识里从未出现过“后悔”一词。

或许，萨麦尔也没有后悔过吧。除了曾经贪婪地融合了炽天使之心，导致了让他万分头疼的结果。

缇雅想到这里，眼前浮现出离开契约之山下时萨麦尔忧虑的神情，不由地笑了笑。而她思索的这阵功夫，阿斯蒙德和阿斯塔罗也和几位熟悉的恶魔朋友打完招呼了。

“那么，贝西卜,你是否已经有主意了？”缇雅转身面向鬼王，目光里闪烁着期待。

“恶魔是喜好夜间活动的生物，阳光会让他们痛苦，继而变得狂躁难耐，加剧他们的本能欲望。所以，他们不能待在艾尔韦斯荒原。”贝西卜语气平静严肃。

“但是——”

“客莱精灵的地下世界。”贝西卜温和地打断她的话。“我们在路利欧特悬山等你时，就已经研究过这个问题。梵卓给我们讲了一些关于客莱族的故事，于是，大家一致认为，那是个不错的选择。”

“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客莱精灵的地洞里恐怕装不下这么多恶魔。”缇雅对客莱族地洞的容量表示怀疑。

“恶魔最善于拓展空间，改造居住环境，越是阴暗潮湿的地下深处，他们待得越舒服。”贝西卜幽声解释。

“那你打算如何满足他们的食欲？”缇雅说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卡斯诺尔大陆最能满足他们蓬勃欲望的，就是精灵鲜嫩的血肉和灵魂。但我知道，你并不希望如此，可又必须安抚他们躁动的情绪。我能想到的办法不多，要不要听一下？”贝西卜望着她，笑容温和。

“当然。”缇雅浅笑道。

“没有上等佳肴，普通美味亦可填充他们的食欲。例如少量的甜美鲜血，或者是，博纳莱斯悬山上那些精灵的结晶。”贝西卜说着，望向两位与恶魔有着相同癖好的堕天使。

“没错。”阿斯蒙德回应道。“我们从神明领地回到大陆的这段时间，由于实在饥渴已久，又不能对精灵下手，我就和阿斯塔罗悄然前往博纳莱斯悬山，试图从精灵结晶里获取些能量，但努力了很多次都失败了。阿斯塔罗说，结晶是精灵元灵死亡的状态，预示着精灵的意识、灵魂和能量都已消散，虽然闪着动人光芒，却已是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废物。哼，如果当时我相信他的话，我才是真正的废物。”

阿斯蒙德说着，颇为得意地斜睨了阿斯塔罗一眼，继续道：“我的观点是，精灵的意识和身体陨灭后，元灵化作结晶，以此宣告精灵的正式死亡。但他们的能量绝对不会完全消失。在卡斯诺尔大陆，任何自然元素，包括流动的风都是蕴含能量的，何况这些簇拥在一起的精灵结晶。我坚信，总有办法可以吸取这些结晶里的能量，当然，那个大块头阿斯塔罗也没有冷眼旁观，我们两人一起努力，终于用冥煜和圣剑打碎了几块结晶，带着精灵体香的能量飘出来，沁入肺腑，比人类的血肉和灵魂要甜美好几倍！”

缇雅望着得意洋洋的阿斯蒙德，又将目光转向贝西卜。“所以，你就是从他们两人那里得到了灵感？打碎结晶，吸取可以满足食欲的残余能量，听上去……不错。”她神情平静，没有表现出欣慰或惊喜。

“恶魔需要的能量不多，虽然一块结晶可以满足近百只恶魔，但博纳莱斯现有的结晶不过几千枚，而精灵的寿命很长，照这个速度，很快会供不应求。所以，结晶要省着用，大多数时间，给他们少量的新鲜血液，就可以了。”贝西卜继续讲解。

“那么，这少量新鲜血液的来源？”缇雅幽声发问。

“除了同类，其他生命体，包括人类、精灵、天使,还有混血——”贝西卜欲言又止，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明白了。”缇雅垂眸轻叹，沉默片刻低声说：“用我们的血来喂他们吧。你、我、梵卓、阿斯塔罗和阿斯蒙德，我们的血混合起来，应该暂时可以满足他们，如果有机会，也可以从精灵们身上取点血。”

贝西卜听了只是安静点头，没有提出异议。阿斯蒙德和阿斯塔罗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见鬼王表示赞同，也只能无奈地保持沉默。贝西卜仿佛想到什么，四下张望，没看到梵卓的身影，便问起他的去向。

“梵卓在路利欧特悬山，应该和柏莎在一起。”缇雅随口回应。

“柏莎？”贝西卜听到一个并不陌生的名字，柏莎因与情人临别交合导致赤焰族的赫普彻底毁灭，从而声名大噪，彼时可以在卡斯诺尔大陆自由行动的鬼王三人都听说过柏莎的大名。可是，缇雅为什么会突然说起“柏莎”？

缇雅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立刻摇头笑道：“我都累糊涂了，是伊莎。”

贝西卜笑了笑，想到伊莎已经复活的事实，不由地感到一丝慰藉。

“天快亮了，贝西卜，先请你带恶魔军去往客莱族的地下世界，我需要探望一下岛上的光之精灵。今夜，先给恶魔一些‘美食’，再做其他安排。”缇雅简单下令，目送鬼王带着浩浩荡荡的恶魔军离开艾尔韦斯，伴着逐渐升起的朝阳，径自走向荒原深处，踏上依然沉浸在黑暗中的恶魔岛。

嶙峋残破的石柱间绽放着金色的光芒，弥散着与黑暗能量既相溶又存在明显区别的独特气息。是修安.米里昂的光之结界。

那些恶魔说的没错。修安设置的结界能量强劲，和缇雅之前所见的完全不同。在元素精灵王悉数陨灭，大陆能量陷入彻底紊乱之际，他竟可以启动如此强大的光之结界，为什么……

“你这个恶魔!”修安看到翩然而来的缇雅，冲着她大喊。“你——你把我关在这里，放出那些丑陋的东西，我险些，险些——”修安气愤难言，双手掐腰，目不转睛地瞪着缇雅。

“但是你做到了……”她呢喃着，继续打量着光芒浓厚的结界。“如此牢固的保护……”

“难道要让我一只一只砍了他们？你没看到那些丑陋的生物有多少个吗？简直比玛门入侵时带来的还要多！”修安依然火气十足。

“修安。”缇雅语气沉稳地呼唤道，她的平静让修安觉得有些焦虑。“还不放我离开这个鬼地方？”修安斜睨着她，神态冷漠。

“修安。我是来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四位元素精灵已经陨灭

了，大陆的能量正处于失控状态，你的同胞们目前正经受着身心的痛苦折磨。”缇雅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修安睁大眼睛，拽了拽耳垂，他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你编故事的能力真让人担忧。”他冷笑道。

“我可以带你去大陆内部看一看。但我劝你，最好不要现在出现在你的同胞们面前。当大陆陷入紊乱，所有精灵都虚弱无能时，唯独里可以在充斥黑暗能量的恶魔岛设立强大结界，你没有想过原因么，修安？”缇雅说着，露出一丝清浅笑容。关于原因，她已经得出结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