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你的荆棘会被鲜花覆盖。夜阑时分，当荆棘散落最后的花瓣，你将在尘埃中，与我重逢。

——《瑞米尔手记》

萨麦尔是个绝顶的阴谋家。他可以精心策划跨越时空的阴谋，亦可根据形势的改变随时确定新的方向，在最短的时间里制定最佳方案。对此，缇雅除了惊叹就是佩服，尤其当萨麦尔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真理、语气诚恳地蛊惑人心时，她只能乖乖地听着。

“我承认，我喜欢这里，喜欢芬芳奇妙的卡斯诺尔大陆。但是亲爱的精灵，尽管你们现在虚弱无力，不过我相信，你们的意识还算清醒。那么，请仔细想想，我似乎从未在此大开杀戒，虽然我有这个能力和理由。”萨麦尔语气和缓，神情淡然却不乏真诚。

精灵们无力发表赞同或反驳的言论，但他们也不能堵住耳朵，只好保持沉默，做安静的听众。

“各位，请继续回忆。我，萨麦尔，为何而来。在我进入大陆之前，又是谁，捷足先登？虽然都是往事，但你们始终处于迷雾之中。现在，让我简单帮你们理顺混乱的思绪。”他说完，停顿片刻，若有所思地望向缇雅。

缇雅依然沉默，唇边带着清冷浅笑，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她很想知道，萨麦尔又要创作一个怎样虚实相间的故事。

“缇雅.圣.里格，洛林奥德国第七公主，作为人类出生的当晚，遇到叛离黑暗世界的初代地狱之王，莉莉丝。这是一场唯美动人的相遇，婴儿的微笑让侵染在欲望中的魔女收起利爪，决定隐姓埋名，像人类一样生活。于是，莉莉丝成为洛林奥德国的王后，缇雅的母亲。

缇雅公主作为人类的生命在她十岁那年终结。现任魔王路西菲尔畏惧莉莉丝的力量，始终追查她的下落，发现其踪迹就立即决定斩尽杀绝，甚至要将洛林奥德国一同毁灭。彼时，在人界生活了十年的莉莉丝也有了一点‘人性’，再加上她对深爱之人的所作所为感到绝望伤心，莉莉丝最终决定自行了断。

但她又十分不甘，总想留下什么，于是就用自己的黑暗之心和恶魔之血改造了她的人类‘女儿’，缇雅公主。当然，莉莉丝还把从我身上偷走的宝贝送给了缇雅。

于是，仁慈又伟大的夜之魔女牺牲了自己，挽救了洛林奥德国，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能量藏在了她向世人宣称的‘女儿’身上。莉莉丝是个阴谋家，她完美地欺骗了世人。为了让缇雅安全成长，不被路西菲尔发现，她与凯文森.卡斯诺尔订立秘密契约，让精灵提供庇护，条件是——”

萨麦尔顿了一下，望着缇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继续道：“莉莉丝请求精灵庇护的条件是，缇雅.圣.里格的黑暗力量将在成年后正式觉醒，她会进入大陆，解除卡斯诺尔的诅咒。关于这个诅咒，想必你们都已了解，在此，我不做赘述。”萨麦尔说到这里，稍作休息，目光悠然地打量着缇雅。

缇雅并未对他更改事实而发表异议，只是歪着头冷笑了一下，示意他可以无所顾忌地继续讲述。她大概猜到，萨麦尔接下来会如何创作“历史”了。

“为了完成契约，缇雅.圣.里格进入卡斯诺尔大陆。然而，她觉醒的能量气息逐渐暴露了她的身份，路西菲尔知晓了缇雅的存在，认为她是莉莉丝与洛林奥德国王结合的人魔共生体，多少继承了莉莉丝的意志和力量，而有关莉莉丝的一切，伟大的魔王都会竭力将其抹杀，于是，路西菲尔决定派精锐战士，潜入大陆，毁灭缇雅.圣.里格。

这似乎不关我的事。但你们不要忘了，莉莉丝把本属于我的珍宝送给了缇雅，将我融合黑暗能量的双翼融进缇雅的血肉，与她生命相连——所以，缇雅不能死，至少在我取回黑翼之前，她必须活着。

我劝阻了路西菲尔。准确地说，我用另一种方式承接了魔王的任务。我要取回我的珍宝，而失去黑翼的缇雅公主，自然会死得干干净净。路西菲尔同意了。然后，你们就看到了为促成缇雅解开双翼封印而来的地狱外交官彼列，和为了努力存活而不得不被红衣恶魔利用的琉卡.塞拉莫。

为了早日完成任务邀功领赏，红衣彼列破坏了规则，违背了我‘只针对缇雅.圣.里格，不许伤害精灵’的命令，血洗路利欧特悬山。因此，在缇雅唤醒黑翼之后，我封住了彼列回家的路。现在，他已死在卡斯诺尔大陆，也算是为大家失去的同胞赎罪了。”

萨麦尔语气诚恳，情真意切地讲述着，没有丝毫违和感。

“缇雅既已解开黑翼封印，我也该出场了。拿回黑翼、杀了缇雅.圣.里格，这就是我进入卡斯诺尔大陆的最初目的。但任务并不顺利。莉莉丝将黑翼藏得很深很玄妙，我无法在短时间内达成目的。于是，我打算改善一下我和缇雅针锋相对的立场，靠近一些，或许能更快找到取回黑翼的办法。幸运的是，彼时缇雅公主也遇到难题，刚好，我知道解决的方法。

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没错，我帮助她解除卡斯诺尔诅咒，她同意留在我身边——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契约。不，准确地说，第一个契约是她为了拯救炽天使梵卓而主动召唤我，用精灵亚尼克作为交换条件的时候——呵，这都是太久远的事了，估计你们都忘了。

说到哪儿了……对，诅咒。在我的帮助下，缇雅完成了莉莉丝遗留的使命，解除了卡斯诺尔诅咒，并按照契约，留在我身边。她知道，我最终会拿走黑翼，但是，她很想活下去。

她选择反抗。她彻底解放了莉莉丝的能量，一时疯狂，在本能欲望的引导下，杀了几十名精灵战士。是我想出办法，让她恢复理智。其实，那时我已找出取回黑翼的办法，我应该取回黑翼杀了她，但我没有，而是努力让她活下来。亲爱的精灵，知道为什么——”

“因为——”沉默已久的缇雅突然抬高声音打断萨麦尔的话。她神情严肃地环视众人，垂眸片刻又抬起眼前，清浅笑容缓缓显现。

“因为，我把你的心还给你了。”她微笑道。“以下的故事，由我来讲吧。”

“你终于能‘真实’地面对卡斯诺尔的民众了。”萨麦尔目光柔和，在“真实”一词上刻意加重了音量。

缇雅望着他苦笑了一下，又将目光转向人群中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木然的维兰，幽声道：“维兰，你还记得那个曾被我称作“伊石”的深蓝水晶吧。那是属于萨麦尔的炽天使之心，我一直都知道。我清楚，把它还给萨麦尔是危险的，但同时，它也能拯救我。是的，莉莉丝把她拥有的东西全都给了我，能量、黑翼、狩猎之弓，还有萨麦尔的炽天使之心。

只要萨麦尔重新融合炽天使之心，他就会与我生死相依，如此，为了他自己能活着，他便不会杀我。对于贪婪的光辉使者而言，他会在欲望的驱使下融合炽天使之心。

莉莉丝的意识还未离开时，给予了我这样的指引。当然，一切也如她预言，顺利实现。萨麦尔在找到取回双翼方法的之前便融合了炽天使之心，与我产生了让他万分后悔自己愚蠢决定的联系——我生，他生。我死，他死。

这样，是不是可以解除你之前的一些困惑了呢，维兰？”

维兰望着缇雅，脸色愈发苍白，神情从木然变得有些激动。看样子，他已经相信她所说的话。

缇雅有些心酸，侧过头不再看维兰的脸。她感到十分疲惫，想尽快结束由萨麦尔开启的这场“心理诱导战”。他的目的很明确，在符合事实发展的前提下更改真相的性质，让精灵认为缇雅.圣.里格才是阴谋的主导者，让卡斯诺尔大陆与她彻底对立。

萨麦尔为他新策略铺路的同时，将缇雅彻底推向悬崖边缘，不，准确地说，他已经成功地将她推下悬崖。现在，她沉在深渊，寒冰与烈火围绕四周，向上，是一条荆棘之路，延伸在黑暗之中，无穷尽。

缇雅应该感谢萨麦尔，但她不能让卡斯诺尔大陆的民众对他产生好感或信任。然而，她从维兰和精灵们的眼神中看到，如今，所有的痛苦和仇恨，都已集中在她身上，她无法将其分给别人，萨麦尔也不行。他赢了，至少，暂时达成了目的。她已经看到他眼中的笑意，感受到他充满自信的强烈气息。

缇雅垂下眼帘，苦笑着叹了口气。

“多无辜啊，光辉使者萨麦尔。只因我欺骗了卡斯诺尔，就让他无端承受了这么多怨恨。他为了保命而不能杀我，路西菲尔只能派出鬼王军继续任务，试图将我和萨麦尔一起消灭，但魔王的目的终究还是我，缇雅.圣.里格。

路西菲尔利用鬼王军将萨麦尔和我推往神明领地，向萨麦尔施压，亦是给予他寻找解决难题的动力和机会。结果，他成功了，成功地解除了与我生死相依的联系，重获自由，可以继续他的任务。”

缇雅停下来，她发现自己正在给萨麦尔开脱，完全不提他征服卡斯诺尔大陆的理想和野心。她不由地摇头轻叹，苦笑着望向萨麦尔。

“为了什么呢……权当是为了活下去吧，我和路西菲尔订立了契约。现在，你们正在经历的痛苦和即将面对的战争，就是我为了活下去而必须去做的事，成为魔王的仆人，为魔王征服卡斯诺尔大陆。”

缇雅说完，深深吸了口气。这个潦草又有些奇怪的结尾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反转效应。她总会在最后露出几分破绽。

她眉宇间的犹豫，闪烁的目光清晰地映在维兰视线里。他不管之前萨麦尔和缇雅各自的陈述有几分真假，但“为了活下去，成为魔王的仆人，为魔王征服卡斯诺尔大陆”，这样的理由对缇雅而言，明显是苍白无力的托辞。

现在，绝望缓缓从维兰眼中散去，萨麦尔悠然自得的神情却逐渐变得严肃。

“萨麦尔，你听说过深渊契约么？”缇雅轻声说着，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清冷笑容，旋即带着梵卓和两位追随鬼王的堕天使，消失在萨麦尔暗藏惊讶与忧虑的目光中。

长夜将尽，既然精灵暂时被萨麦尔和他的战士们“守护”着，缇雅也可以安心处理更重要的事了。她相信，就算萨麦尔采取怀柔攻势，但他毕竟是异族，精灵依然会保持警惕，不会轻易被他迷惑。

现在，缇雅更关注的是，鬼王贝西卜打算如何管理艾尔韦斯荒原上那群无法忍受阳光、无时无刻不想吃掉精灵的恶魔们。

希望他已经想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