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星辰碎裂的声音，从天际之外如期抵达耳边。基于我们理想中的遭遇，我现在已坐下月光之下，翻拂已久的诗集从手中滑落下去。

——《千夜叹息》

经历了一整天的劝说和抚慰，能用上的招术都用上了，软硬兼施，维兰和琉卡终于让倔强的柏莎暂时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夜幕降临时，筋疲力尽的柏莎向维兰保证会好好活下去，在琉卡的房间沉沉入睡。

“真是个倔强的女人啊。”琉卡舒了口气，和维兰离开房间。

“还有一夜，谜底就要揭晓了。”维兰望向色彩愈渐幽深的夜空，轻声自语。

“这种等待，很难熬吧？”琉卡斜睨这一脸忧虑的暗夜王子，语气温和。

“嗯，让人焦虑。但也满怀期待。”维兰回眸迎上他的目光，唇边漾起清浅笑容。“迄今为止，我对天使的了解都是源自契约者之间的传闻和书籍记载。你知道，在这之前，我对天界的家伙没什么好感。”

“能让你有好感的人，四界罕见——我这样形容，还算恰当么？”琉卡微笑低语，神情平静和善。

“物是人非，我们都已改变。不过，这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倒真是久违了呢。”维兰感慨着，目光中有几分落寞，语气却十分诚恳。

“我回来了，维兰。”琉卡转过身，姿态虔诚。“亡灵已逝，死的历史已用文字封入记忆。活的历史要用我们的意志和鲜血抒写，在你的引领下——”

“你是在向我表示你的衷心吗，琉卡.塞拉莫？”维兰微笑着打断他的话。

琉卡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你已经从心底真正地原谅我、原谅卡斯诺尔家族了吗，琉卡.塞拉莫？”维兰很仔细地念着他的名字，收敛了笑容，但目光依然温和。

“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站在你身边呢？”琉卡浅笑低吟，望着维兰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眸，轻叹道：“再筑信任，对于如今的坚韧强大的暗夜王子而言，已不是难事了。”

维兰再次展露微笑，尽管笑容让人感觉有些疏离和陌生，但琉卡宁愿认为那是他成熟的表现。

“我不会背叛大陆、背叛我的战士，同样，我也不会再次接受信任之人的反叛。信任的重铸，永远只有一次。”维兰坚定的语气中有几分潜藏的冷漠，他说完，幽声叹息着走上楼梯。

维兰想看看诺莲和雪莉娜的状况，再查看一下被他“迷惑”的嘉蒂丝是否已回到房间安然入睡。琉卡静静地跟在维兰身后，他也正想去问候迁居至此的奈罗姐妹。

维兰刚踏上幽暗的走廊，就见诺莲一席蓝纱薄衣静立门外，仿佛已等候多时。

“我已经准备好了。”诺莲微笑低语，脸颊潮红。“维兰——”她正打算继续言语，但一眼看到他身后跟来的琉卡，立即抿嘴噤声。

“雪娜莉，我是来问候雪娜莉的。”琉卡解释道，指了指旁边的门，轻声问：“她在吗？”

“在。”诺莲垂眸点头，脸色依然红润可人。

“那正好。”琉卡展露温和笑容，目光转向维兰：“去完成你的使命和任务吧，我去替你探望嘉蒂丝，再去问候雪娜莉。”他说完，就迈过维兰身侧，走向绿精灵和暗夜王子的甜蜜卧房。

“嘉蒂丝……她从昨晚起就一直没有回来啊……”诺莲有些困惑地望向琉卡，随即目光又落在维兰波澜微泛的容颜上。

琉卡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回眸盯着维兰，嘴角漾起含义不明的浅笑，低声道：“她生气了。”

维兰无奈了叹了口气，沉默着与琉卡交换眼神。

“看来只能改天问候雪娜莉了。”琉卡摇摇头，冲着维兰做了一个“悉听遵命”手势，轻盈地走下楼梯，消失在幽暗中。

“发生什么事了吗？”诺莲柔声问询，目光中洋溢着关切之情。

维兰没有回答，他缓步靠近诺莲，直至能够感受到她潮湿的呼吸。

“身体已经恢复好了么？”维兰轻柔地撩起她耳边的发丝，语气温和，目光却十分平静，甚至有些淡漠。

“嗯。”诺莲小声回应着，骤感心跳加速。

维兰舒展手指，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长发。

天界客人抵达之前的最后一夜，又要在女人的**上渡过了。他暗自思量，觉得厌倦又无奈。他很想去见缇雅，却又不愿把自己焦虑不安的情绪带给她。

维兰并不担心缇雅的现况，面对萨麦尔和堕天使，她一定比他想象中处理的更好；维兰亦不担心嘉蒂丝的安危，大陆已经重获和平，尽管这和平即将消逝。

“维兰……”诺莲温热的指尖抚上维兰陷入沉思的脸庞，他悠远的目光又回到她脸上。

“走吧。”维兰低声说。他既没有拦腰抱起诺莲，也未牵住她的手，只是翩然转身，脚步轻缓地前行。

诺莲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穿越寂静的花园，走向她的命运、暗夜精灵的“赫普”。

当维兰和诺莲赤身裸体沉入温润的夜光池中，琉卡亦已抵达昨晚与嘉蒂丝分别的丛林。因为他和嘉蒂丝的血缘关系，兄妹俩能够非常清晰地感应彼此的气息。

琉卡嗅着嘉蒂丝遗留的印痕，缓步在林中穿行，直到他再也察觉不到她的气息。淡金色的光芒映入眼帘，琉卡抬起头，看到圣月温柔的光墙，看到封印内似乎受到惊吓、呆呆望着他的缇雅公主。

“是你啊——”缇雅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脸上渐渐显出笑容。

原来不久前，缇雅徘徊在封印边缘，犹豫着要不要按照萨麦尔的建议出去打探情况。而正当她按捺不住自己沸腾的血液，准备唤醒狩猎之弓时，突然看到封印外林中闪过一抹火红。

缇雅第一反应竟认为那是火红头发的米凯尔，一身热血顿时降到零点，屏息凝神，直到看清那是琉卡.塞拉莫，才欣慰地舒了口气。

“缇雅，你看上去——很自由。”琉卡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现在的状态，想来还是“自由”比较合适。

“只是在这个范围内。”缇雅大概指了一下圣月封印的边界，露出可爱又迷人的微笑。“你为什么在这儿？”她问道。

封印隔在身前，缇雅完全感应不到琉卡的思绪。不过她想，即使没有封印，如今的她也已察觉不到琉卡的心绪波动。

“嘉蒂丝一天一夜未归，我出来找找她。你知道，有血缘关系的精灵彼此间不需刻意凝神，就可以清晰地感应到对方，但她的气息在这里中断了。”琉卡说着，向缇雅投去期待的目光，似乎希望听到她的建议和分析。

“或许她正在南方湿润的平原上泡温泉呢。你现在的位置是在大陆中部，也许是她有意隐匿自己的气息不想被你们找到呢？因为诺莲和维兰的事，她的心情始终不佳。”缇雅一气呵成地解释道，仿佛早已备好台词。

“或许吧……”琉卡呢喃着，似乎觉察到缇雅在刻意隐藏什么。

“维兰为什么没来解救我？”缇雅迅速岔开话题，神色平静地打量着他。

琉卡犹豫了片刻，他依旧认为缇雅可以感应到他的思绪，她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想把讲述的权利留给他。于是，琉卡自认没必要继续隐瞒，便将维兰再三叮嘱他保密的事情，如实相告。

“他是对的……”缇雅并未耐心听完琉卡的讲述，他刚说到天界来客，还未仔细描述维兰担忧焦虑的心理状态，她便呢喃自语着打断他的话，视线幽然地飘向远方。

“他？”琉卡探寻着她的目光，低声猜测：“萨麦尔？”

缇雅垂眸点头，肯定了他的判断。

“不愧曾为天界的战士，他很了解主神的心思。”琉卡颇为感慨，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轻叹道：“欢乐宁静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月光温柔洒在琉卡俊朗的眉宇间，缇雅注视着他，感觉自己平静的血液又开始沸腾。狩猎之弓在她耳边低语，追逐的欲望在她意识里悄然萌芽。

缇雅努力想着瑞米尔，想着他的容颜、他的声音、他的诗句，她认为只有瑞米尔能让她平静下来，学会适应并控制狩猎之弓对她的影响。但事实上，真正让她沸腾血液再次冷却的并非瑞米尔，而是从琉卡身后飘过的一缕火红。

“哦，上帝——混蛋！”缇雅低声诅咒着天神，直勾勾地盯着琉卡身后突然冒出的人影，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在我面前亵渎上帝，可不是明智的做法。”一个明亮中蕴含深沉的声音从琉卡身后传来，琉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未等回眸相望，一个夹杂着火红的白色影子已飞速掠过他身侧，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毫发无损地穿过封印光墙。

“好久不见，公主。”他立在缇雅面前，赤焰般火红的长发和白色披风随风轻舞。

缇雅望着他那双比天空还要清澈的浅苍蓝眼眸，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萨麦尔之前的警示如咒语般在她耳边回响。

“苍穹密令的任务级别越高，派出的天使级别越高。如果你一旦看见熟悉的面孔……苍穹密令的任务级别越高，派出的天使级别越高。如果你一旦看见熟悉的面孔……”

萨麦尔，你真是个乌鸦嘴。缇雅在暗暗咒骂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呵，神明和恶魔混杂的气息真是怪异，令人厌恶又令人迷恋。”他凑近缇雅的脸颊，轻嗅她的脖颈。

缇雅没有躲开，准确地说，她的身体正在他极具威严的震慑力中，逐渐变得坚硬迟钝。

“卡斯诺尔大陆比我想象中广阔，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呢。告诉我，艾茵莫卡悬山是在这个方向吗？”他指着北方问道，样子竟有些可爱。

缇雅木然地点点头，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终于沉声唤出他响亮的名号。

“米凯尔。”她呼唤着，凝望他浅苍蓝的眸子。“为什么……为什么来到精灵大陆？”她仿佛积攒了许多勇气，才说出这个问题。

“公主，萨麦尔没跟你讲过‘苍穹密令’么？”他微笑反问，眼神清冷，抬起被缇雅紧握的手臂，捏住她纤细的脖颈。这是萨麦尔习惯性的动作，缇雅想。她无法动弹，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眸子。

米凯尔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投向辽远的神明领地。

“那边已经开战了么，真是没有耐心的家伙。”米凯尔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缇雅打了个哆嗦，仿佛如梦初醒般挣脱出他的掌心，转身回望。只见海岸另一侧，三个金光闪闪的身影从地面急速升至半空，一会儿聚合，一会儿分开。缇雅感受不到能量的波动，但她知道，米凯尔的同伴已经找到梵卓，并开始他们的第一个任务，清除或是回收。

“公主，来日方长，叙旧的机会很多，我还想继续欣赏一下美丽的卡斯诺尔大陆，麻烦你帮我告诉那两个家伙，记得天亮前到契约之殿报道。哦，对了，别忘了给他们指明方向。”米凯尔嘱咐完，未等缇雅回答，便幻影般离开封印。

而起先在封印外观望的琉卡早已离开，以闪电般的速度赶回卡斯诺尔悬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