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泪以后，天堂和地狱同样地拥抱入怀。轮回的钟声下我成为你的仆人，繁芜横行在我的血液里，绽放了又一次浓烈如织的旋律。

——《千夜叹息》

萨麦尔引领着缇雅进入幽深昏暗的洞穴，四周的景象让她不由地回忆起战神玛尔斯的藏身之地。看来神明领地的山洞多有几分相似之处，连流动其中的空气也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缇雅有些担心自己的状况。当萨麦尔告诉她，嘉蒂丝就在不远处时，她除了能觉察到尽在身边的萨麦尔的气息，再感应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你用魔法隐匿了她的气息？”缇雅小声问道。

“不。”萨麦尔毫无犹豫地回答，随即微皱眉头，斜睨着她说：“你感应不到，那只精灵的气息？”

缇雅停下来，垂眸凝神，试图再次进行感应。

“不行……”她沉吟着睁开眼睛，脸上显出几分焦虑的神色。“从今天早上梵卓去树林里找我的时候起——”缇雅欲言又止，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略带自嘲地微笑道：“原来失去某种能力或能量，是如此让人不安，尽管它本不属于我。”

萨麦尔轻叹着捧起她的脸，缇雅也轻叹着，缓缓睁开眼睛。

“你体内的能量构成太复杂，偏偏这些复杂能量的源头又是举世瞩目的大人物，所以，在你身上发生任何情况都不奇怪。别担心，你就是‘奇迹’。”萨麦尔说着，指尖温柔地抚开她紧锁的双眉。

“你永远都是这样乐观、自信而又充满希望，在你的世界里，没有恐惧和绝望……”缇雅仰望着萨麦尔，就像在欣赏一件不真实的艺术品。“你感受过痛苦么？”她几乎未经思考，就将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缇雅突然发觉萨麦尔和瑞米尔的眼睛很相像，就像维兰和琉卡。透过萨麦尔深邃的眸子，她仿佛看到了瑞米尔，很自然地想起他的那些承载人世悲欢的诗句。

“痛苦属于弱者。”萨麦尔回复得干脆利落，仿佛几千年前就已准备好答案。

“我有时真怀疑你是否恢复了正常的情感。”缇雅颇为无奈地说着，继续迈步前行。

“恢复情感不等于懦弱。路西菲尔堕天后亦恢复了被主神剥夺的情感，但他若像那位写诗的瑞米尔一样，总是无病呻吟自怨自艾，他也不可能在权力斗争复杂的地狱坐稳魔王宝座。”萨麦尔悠然地说道。

“‘无病呻吟、自怨自艾’？不要这样形容瑞米尔！”缇雅有些气愤地瞪了他一眼。

“你似乎很了解他。”萨麦尔斜睨着她，目光中闪烁着几许期待。

“至少比你多。”缇雅也斜睨着他。

萨麦尔的确对瑞米尔一无所知，梵卓也只是偶然间听到过这个名字，如此看来，只有当初秘密交谈的米凯尔和路西菲尔才知道实情……

“缇雅。”萨麦尔突然拦在她身前，握住她的双手。“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好不要存有秘密，告诉我……”萨麦尔声音渐弱，温热的指尖攀上她的脖颈。

缇雅向来无法拒绝这样的萨麦尔，她垂眸轻叹，将关于自己所知所见的悉数讲给他。

萨麦尔听后陷入良久的沉默。他注视着缇雅，思绪却飘忽不定。他试图在记忆里搜寻有关“瑞米尔”的信息，却终是一无所获。

“你，紧张了？”缇雅觉察到萨麦尔的气息有些不平稳，这令她感到一丝欣慰。

萨麦尔愣了一下，旋即展露属于他的自信微笑。“能用人类世界的文字写下如此诗句的瑞米尔，永远不会令任何人感到紧张或是畏惧。我只是，非常期待见到他。”萨麦尔说完，优雅前行。

缇雅静立在原地回味片刻，蓦然发觉萨麦尔的背影都已没入幽暗，立即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走过几条狭长的隧道，缇雅终于进入一片视线开阔的封闭空间。嶙峋的山石遍布四周，空气里漂浮着青苔的苦涩芬芳。

嘉蒂丝躺在暗绿色的石面上，这忧郁的色彩，让缇雅想起神兽丛林山顶的洞穴，当然，那里面的石床被炫彩树叶覆盖，更加鲜艳。

缇雅走过去，指尖在绿精灵的鼻下试了试她的呼吸。

“都退化到如此地步了吗？要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判断我是否抽走了她的元灵。”萨麦尔叹着气走到缇雅身边，撩起她的一缕秀发。

“你都说了，我是‘奇迹’。”缇雅望向他，眼中闪着一丝落寞。

“一会儿我可以为你做个诊断，如果你能真心说句感谢——”

“只可惜，我没有‘心’。”缇雅打断他的话，浅笑中藏有几分挑衅的意味。“无需诊断，我很好。先告诉我，你打算让嘉蒂丝在这儿睡多久？维兰很快会发现绿精灵失踪了。”她说着，将目光移到嘉蒂丝身上。

“直到她拥有了新的利用价值，再唤醒她也不迟。”从萨麦尔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非常坚持自己的想法。

“放了她吧。”缇雅目光诚恳地望向他。

“放了她……”萨麦尔呢喃着，再次握住缇雅的脖颈，俏丽的鼻尖凑向她的脸庞。

“你是担心你的暗夜王子因找不到自己的妻子而殚精竭虑，还是希望这只精灵告诉所有人，你是为了让可以突破封印的狩猎之弓彻底觉醒，才主动请缨进入神明领地？”萨麦尔俯在她耳边沉吟。

“维兰和卡斯诺尔大陆好不容易重新相信并接纳你，你忍心再次将他们脆弱的心撕碎么？你可不是这么轻易认命的人呢。不到最后绝不放弃，这一直都是你行动的标榜。我说的不对么？”萨米尔声音渐弱，缓缓松开缇雅的脖颈。

他沉默地凝视她片刻，随即转身，将掌心置于嘉蒂丝胸口，稍微一用力，绿精灵的身体就沉浸石头里，而坚硬巨石瞬间绽放光芒，幻化为晶莹剔透的水晶，嘉蒂丝就像是被冻结在其中，安详宁静。

“这是——”缇雅困惑不已，指尖轻触凉气四散的水晶石面。

“神明领地的遗产。任何人都可以在其中沉睡千万甚至更多年，不会有疾病、伤痛或是衰老的困扰。直到有人将他拽出来。当然，这得需要一些咒语才能生效。”萨麦尔讲解着，眼神中不无骄傲。

即使萨麦尔没有将他的自豪感表现得如此明显，缇雅依然会佩服并赞叹他那聪明勤奋又狡猾的头脑，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只是她不曾对他说起而已。

缇雅盯着他沉默片刻，幽声道：“你刚才说，我们之间最好不要存有秘密，那么告诉我，你征战卡斯诺尔大陆的计划，进展如何？另外，你在神明领地发现的遗产，应该不止这一处吧？”她说着，贴近萨麦尔的身体，让自己更深刻地感受着他的气息。

“你的问题不少，让我一个一个回答。”萨麦尔轻抚她的发丝，语气温和。他的爽快让缇雅有些意外，她微微歪着头，目光里充满期待。

“第一个问题——时机未到，计划还在酝酿中；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在天界访客抵达之前，带你四处转转，为你展示我在神明领地发现的奇妙世界。”萨麦尔回答得干脆利落。

“天界访客？”缇雅困惑地望着他。“你是说，瑞米尔？”她的思绪有些混乱，语气也十分犹豫。

“我根本不认识瑞米尔，甚至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什么。即使瑞米尔真的来自天界，他也已经抵达卡斯诺尔大陆了，不是吗？”萨麦尔轻叹道，对缇雅笨拙的脑筋颇感无奈。

“他们……谁……梵卓……”缇雅低声念叨着，抽取记忆中的片段进行分析。

“想明白了？”萨麦尔抬着眉毛问道。

“维兰恢复了梵卓炽天使的身份，而我使用了如今下落不明的天使契约者力量，卡斯诺尔大陆率先破坏了约定，所以——”缇雅欲言又止，神情紧张地望向他。

“不要认为妖魔已灭，天界那位心胸狭窄的神就会对大陆发生的一切坐视不管。或许，他就是不想让他可爱的战士沾染妖魔肮脏的血液，才始终等待着，直到大陆陷入虚伪的和平，在开始他的计划。”萨麦尔说着，缓步走下台阶，迈向洞穴的入口。

“他们的目标除了梵卓和失踪的契约者力量，还会有什么？”缇雅冲着他孤单的背影问道。

“神明领地、那位会写诗的瑞米尔，或许还有更多。但这只是我的猜测。”萨麦尔停下脚步，侧目轻叹。“永远不要妄自揣摩天界任务的内容，不然，‘苍穹密令’又何以得名？”

“苍穹密令……”缇雅呢喃着，感觉自己血液的流动逐渐变缓。

“祝福维兰.卡斯诺尔，祝福这片大陆，祝福我们自己吧。真正的危机才刚开始，这也是我为什么急于找出唤醒狩猎之弓的方法，并费劲心力向你传递讯息。要知道，天界的那些战士，没有情感，没有痛觉，会为了完成任务扫清一切障碍，精灵、人类、恶魔、同伴，一切的一切。有了主神赐予的力量，圣月封印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萨麦尔说着，转身望向她，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色彩。

“你担忧了……不，是期待……”缇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并不期待。”萨麦尔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们的名号——”缇雅欲言又止，她突然想起，萨麦尔也并非无所不晓的先知。

“你可以等待夜色降临潜入大陆。他们通常喜欢分散行动，四处闲逛，说不定你能和他们之中的某一位偶遇。不过记住，苍穹密令的级别越高，派出的天使级别越高。如果你一旦看见熟悉的面孔——”萨麦尔没有说下去，他望着缇雅露出一丝略显苦涩的浅笑，转身走进幽暗的隧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