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秀阁”,樊霓依用手帕擦拭着一列牌位,过几日,若敖天当众伏法之时便是告慰这牌位上的亡魂入土之时。
阿旺奉楚庄王之命前来为每一个牌位吊上一颗穿着金线药丸大小的夜明珠,说是吊挂在牌位之上,既能彰显牌位主人的地位,也能为他们的亡魂指引明道。樊霓依抚摸着牌位上的夜明珠,晶亮透光的夜明珠实是上等之品,听阿旺讲,这些还是斗宇郊早年前送到宫中去的宝贝,没想到如今竟派上用场了。
“三姐,你说二姐的尸首没找到,会不会是被若敖天那狗贼给藏到哪里去了?”阿旺一脸的犯愁,这牌位上的这些人,唯独胡灵儿的尸首迄今为止都还没有找到,这入牌位却没有尸首,实在是不符合规矩。
樊霓依连着几日也想了许久,回忆着每一个细节,却始终是没有找到有什么可以值得怀疑的地方。当时,所有的人都看见胡灵儿是心口中剑而亡,后来与若敖天在宫内一战,谁也没有去注意一具尸体。如今没有尸首,看来真的要如同阿旺所说的,在没有找到尸首之前是不能给胡灵儿入牌位的。
“三姐,你说,二姐她会不会没死啊?”阿旺的猜测,很快就被樊霓依给否定了。
樊霓依摇着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阿东乐曾亲自过去检查,确认她已经没有气息了,再者说,她要是还活着的话,若敖天那狗贼得势的时候,她也该出现在他身边才对。”
阿旺两指捏着下巴做沉思状,思索了一下还是摇头问道:“还真是疑点百出,我曾去天牢里问过若敖天,他虽是满口恶言,却也看得出来在二姐这件事情上,他没有必要撒谎。他说没找到二姐的尸首,我想八九不离十是真的,可是,除了二姐还活着自己逃走,还有谁会在意她的尸首?难道是见鬼了?”
说到见鬼,阿旺冷不丁地哆嗦了下,看着满屋子的牌位,慢慢地靠近樊霓依身边扯着她的衣角,像个无助害怕的小孩。
樊霓依被阿旺这么大人了还如此胆小给逗乐了,却倒也没有取笑他,兄妹四人,如今仅剩下她们姐弟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亲情却是比那磐石还沉重。只不过仔细想想阿旺说的话也挺有道理,活着肯定是不可能的事了,那只有一种结果,就是被谁给藏匿了起来。可是,胡灵儿鲜少进宫,宫中自然也没有什么关系要好的人,除非,在若敖天的“玄铁兵”里,有仰慕胡灵儿的人或者是想拿胡灵儿的尸首和若敖天做某种交易的人。
“阿旺,你说是仰慕二姐或者想用二姐和若敖天做某种交易这两个里面,哪个会更有可能性?”
阿旺很快就听懂了樊霓依的问话,答道:“要真有这种可能的话,那只有后面的那个更大点,毕竟二姐很少与外人打交道,一定是若敖天的手下想拿二姐做交易,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若敖天的“玄铁兵”里早就藏有外人,比如斗宇郊!”
“你说的没错,只有这种可能,眼下看来只能是斗
宇郊的人做的。”阿旺的话,让樊霓依似有所悟着,胡灵儿的尸首一日不找到,入不了牌位她就只能是孤魂野鬼般地游离着,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心酸道:“阿旺,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从斗宇郊那里取回二姐的尸首,我不能让斗宇郊玷污了二姐的魂魄。”
“好,三姐,你要是去的话,我和君上请辞随你一道去郑郡,哪怕是过五湖穿四海也要把二姐给带回来。”阿旺说的有点激动,扯着樊霓依的衣角明显得有点用力。
樊霓依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外头街道上一阵哭喊和叫骂声夹杂着。已是深夜十分,哪里来的这些人喧哗。不自觉地移动着步伐走到窗前,一手轻推开窗门,但见火光冲天,像两条火龙一样穿行在各个街道,人群中的哭喊声就是从两条火龙中间传出来的,樊霓依定睛仔细看了看,两边举着火把的人分明就是楚军,被夹杂在中间的有老幼妇女,他们脖子上被绳索套着,一个挨着一个地套着,跟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蚂蚱无异。
“阿旺,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自从楚庄王进宫后,因为还没有正是册封,加之自己也有许多事情没处理,所有樊霓依就一直居住在“楚秀阁”,是以对宫中所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一无所知,于是这个时候只能求助于阿旺,希望能从他口中得知一丁半点的消息来。
阿旺轻拍了额头道:“我想起来了,今日朝会的时候,君上曾命令苏将军三日内将若敖氏的族人全部抓捕归案,想来这应该是苏将军奉命行事了。”
“什么?”樊霓依瞪大了眼珠子,不太确信自己听到的话是真的,追问了阿旺一句:“你是说君上因为他一个若敖天要诛杀全部若敖姓氏的人?”
“是啊,若敖天罪恶滔天,君上这回幸是天恩垂怜,才得以顺利地拿下若敖天,为了避免他们若敖氏的人有兴风作浪的可能出现,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这样了。”
樊霓依虽恨若敖天,却不恨若敖氏的其他人,何况姓若敖又不是他们的本意,也是更改不了的,这一荣的时候没享受到特殊的待遇,一损的时候却要受到牵连,这种诛心之意与杀人狂魔无二般,樊霓依着急地转动着手腕处的紫金镶玉手镯,她要想个办法去阻止楚庄王,阻止这么一个将会引起天人共愤的举动。想到此,朝着门口方向走去,要进宫当面替这些无辜的百姓求情,求他楚庄王的一年之仁。
阿旺意识到樊霓依动作的目的是什么,冲到她面前伸展着双臂拦下樊霓依说道:“三姐,我知道你一定是要进宫去找君上,可是,我不能让你去。”
樊霓依有点急,又被阿旺这么拦着,有点愠道:“为什么不能去?难道君上这才登基就要用天下无辜百姓的血来祭祖吗?”
“三姐,你真的不能去!”阿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一味地央求着樊霓依不进宫面圣。他知道,如今的楚庄王,已并非过去那个一眼就可以看得真实的太子熊吕,而是一个喜怒无定的人,就今日一天,阿旺
跟在他身边不到两个时辰,就亲眼所见楚庄王命人当场绞杀了十几个婢女,只是因为其中一个婢女身上遗落的帕巾被刮到花园里的花圃上,十几个当班的婢女就活生生地被菱布赐死全当作花料埋在了花园里了。而这些他又不能和樊霓依说,一旦说出来,依樊霓依的脾气秉性一定会去找楚庄王理论的,甚至到时会有许多不好听的言辞迸出来,真要是那般惹怒圣颜的话,那樊霓依是必死无疑了。
樊霓依自然是不知道阿旺的这些顾虑,只当他是因为恨若敖天让他变成了太监,所以就恨若敖氏的任何一个人,这种心情她能理解,于是拍拍阿旺的肩膀反而安慰道:“阿旺,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阻止我,是,没错,若敖天那狗贼就算是杀他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以令咱们平息心中的怨怒,可是你有想过没有,伤害咱们的是若敖天不是那些勤勤恳恳无辜的若敖氏的人,君上若是执意这么做,必定会引起天下百姓的恐慌,还有三军将士的不满,所以,我必须去阻止君上,否则酿成大错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三姐,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去的。”
樊霓依见阿旺依旧如此执拗着,耳朵里听着越来越大声的哭喊声,其中还有许多小孩子的声音,她的心是一刻都不能安静下来,生怕苏见力会当场就杀光了那些人,事不宜迟,再不进宫就真的晚了,樊霓依使劲地要去推开阿旺,却被阿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丝毫动弹不得。
“三姐,三姐,你别动,你听我说。”阿旺用力地搂着樊霓依,没办法,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有大实话才会是一剂安静丸,能令樊霓依安静下来,无奈且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对樊霓依解释道:“三姐,你知道吗?君上今日为了一件小事当众责命将十几个婢女杀死埋在了花圃下,如今的君上,阴晴不定喜怒无知,你这贸然地进宫,依着你的脾气有什么说什么,要是冲撞了他的龙颜,你可曾想到了后果?”
“什么?他真的是这么做了?”
阿旺没有回答,只是对着樊霓依诧异的眼神给了一个点头的回复。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樊霓依使劲地推开了阿旺的身子,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幸好一只手扶住了官帽椅,摇着头质问着阿旺:“阿旺,你说你是不是在骗我?你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三姐,在这世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最亲的人了,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阿旺顿足解释着。
樊霓依一下子就心凉彻底了,她明知道阿旺说的是实话,可是她是多么希望阿旺就是在欺骗她。而结果,越是希望越是失望。
外面有传来孩子的哭喊声,樊霓依的心都被揉碎了,这孩子的哭声是那般的亲切,仿佛才从自己怀里偷跑着出去玩耍的宝贝迷路了,又或者是饿了,在街上哭闹着要找到她这个娘亲。与生俱来的母爱,最终令她坚定地要进宫去找楚庄王,即便是死,也要让楚庄王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