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又是一声长叹,把头低了下去,不再说话。
本木扬头对陆天宇说,“天宇兄,我们要想办法出去。”
陆天宇说,“这个门是唯一出口。”
本木把头一摆,说,“跟我来。”就向前面的那条走廊走去。
走到走廊尽头,本木指着迎面那堵白墙说,“这里本是一条很长的走廊,一直通到这排军官楼的另一头,那头当然也有一道门,因为藤田老师好静,又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所以就在这里垒起这堵墙,把这边间隔成了一套单独的寓所,现在,我们只要把这面墙砸开,就可以通过走廓跑到这排楼的那一头,那边除了一名守卫,再其他没有士兵,我们可以出其不意,穿过生活区,到达后门。”
陆天宇推了推墙,说,“这堵墙看起来很厚,我们又没有专门工具,怎么才能打通他?”
本木指着嵌入墙体,有半人多高的神龛,说,“这个佛龛,是凿墙嵌进去的,凿得很深,我观察过墙的厚度,我判断佛龛背面的墙厚不过只有一层,稍用点力气,就能打开。”
陆天宇眼前一亮,伸手向佛龛里一摸,摸到了一尊泥塑的大佛,他将佛抱出香龛,伸手往里一试,果然嵌得很深,他摧掌一击,神龛连同那堵墙都在微颤。他心中一喜,说,“有门,如果有个趁手的东西就好了。”
陆天宇和本木返回客厅,正看到项世敏用一根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绳子将藤田五花大绑地缠在沙发上。藤田愤怒地瞪着本木,喊了声,“本木。”
本木无奈地鞠了一躬,说,“对不起,老师,让你受委屈了,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伤害。”
项世敏不待藤田再说话,就往他嘴里塞进了一团结实的布。
“看看这个东西怎么样?”陆天宇用手扶住一根一米多高的汉白玉石柱,那是一根放置艺术品的石柱,柱体雕刻着欧式花纹,柱的顶端被打磨成一个平台,上面置着一尊西方某个人物的头像。陆天宇把雕像抱下来,丢在地上,然后用手扳了扳石柱,竟没扳动,再一用力,石柱才颤巍巍斜过来,石柱的底座是一块方石,和石柱浑然一体,如此沉重的石柱凭陆天宇一人之力是决不能搬动的。本木搭上了手,石柱终于可以抬得起来,可是两个人却被石柱压得挪不动脚步,项世敏见藤田已勒得结实,就跑过来,展开双臂奋力托住石柱,三个人的脚步终于可以缓缓向前移动。
“抬这东西做什么?”项世敏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天宇向前面的神龛一努嘴,说,“撞墙。”
“能行吗?”项世敏很怀疑。
“没问题,那边有神佛保祐。”
神龛渐渐地近了,只三四步远,陆天宇突然喝了声,“撞——”,三个人较起浑身气力,一齐向前猛冲过去。柱身”呼”地就顶进了神龛里,一声闷响之后,便听到碎砖落地的声音,石柱若不是尾部有个宽大的底座,便几乎要整条穿墙而出了。三人合力再将石柱抽出,神龛里立刻显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
本木一拍手,“成了。”
陆天宇纵身跃上神龛,手撑洞壁向洞里瞧了一眼,回头对项世敏说,“快去,叫老顾。”抬脚踢掉了洞边松动的砖块,拧身跃了出去。
洞口的这一边即是另一端长廊的尽头,长廊里亮着几点极昏暗的小灯,像老人无力的睡睛,昏昏沉沉一直延到走廊的另一头,那一头是一扇关闭的大门。在这栋楼里居住的人,显然对外面的混乱漠不关心,他们一直萎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发出一丝响动,很令人怀疑这里是否有人居住,这里当然有人,但这些人没有那些技术士官们的疯狂与盲目,在混乱的状况下,为了护住自己的妻小,默不做声便是他们此时最好的选择。
陆天宇回过身,从洞口伸过手去,对本木说,“来。”
本木迟疑了一下,回头向客厅望去,他站的位置看不到捆在沙发上的藤田,便轻叹一声,递过手去,借势一拉,跃上神龛,钻过洞口。
随后,徐中岳和项世敏相继钻过洞来,四个人顺着长廊向前方的大门疾步跑去,陆天宇当然是第一个开门冲出去的人,他没有忘记这个地方应该有一个卫兵,他要在卫兵未及反应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他。卫兵听到了门的响声,他并不吃惊,他知道藤田寓所里发生了状况,但那毕竟是隔离在墙的那一端,似乎是很遥远,而从这个门出来的人只能是居住在这里面的上级军官,他已准备向来人行礼,并且准备回答对方的询问。然而他还未及看清来人的面目,手臂突然剧痛地一麻,步枪就掉落在地上,几乎同时,他的脖子像是被铁钳卡住,既发不出声,又缓不上气,他恍惚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正向他的太阳穴横灌下来,挟着金属的冷风,死亡的风,而他此时却连害怕都已经来不及了。
“别杀他。”本木突然拉住了陆天宇的手。
陆天宇一愣,“为什么?”
“他是我们的同胞。”本木说。
“也是台湾人?”
“是的。”
陆天宇松开了手,日本兵捂着脖子用力咳了几下才喘过气来。他抬起头,看到了本木,“本木长官?”他摇晃地鞠躬道,“谢谢本木长官!”
本木一搭日本兵的肩,用中国话说,“岩里武钦,你不要忘记,你是什么人,永远不要忘记。”
岩里武钦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满含感激地用力点了点头,用颇有点生硬的中国话说,“我记住了,我永远不会忘记。”
本木拍了拍岩里武钦的肩头,转身对众人说,“我们走吧。”
岩里武钦满脸的诚恳让人感到轻松,四个人不再多言,转身下了台阶,现在,他们可以从容地选择向北走,向北就是那些文职士兵的生活区,此时,这里相对的安静许多,那些狂热的士兵或是奔去了燃烧的大楼,或是挤在藤田寓所的门前。穿过生活区,就是后门,以他们目前的力量,突袭那里的守兵夺门而出并非不可能,况且还有本木的帮助。
他们现在走的方向正是他们所盘算的,向北走。生的希望就在前方,他们的脚下骤然生出勃勃的力量。
就在他们的脚刚刚跨出仅有的几步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枪声很近,似乎就在耳边乍响,本木猛地一个踉跄,急转过身,他看到了岩里武钦的枪口正飘去一屡青烟,他喝道,“岩里武钦——”
岩里武钦的脸剧烈地抽搐着,抽搐得五官扭离了原来的位置,他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是日本人,我永远都是大日本帝国优秀的子民。”在这怪叫的同时,他的枪口又闪出了一团火光,本木的身体便直直地仰倒下去。
陆天宇惊呆了,他本可以以更快的速度不使岩里武钦开第二枪,但他呆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比他还要惊呆的是项世敏,他坚决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他认为这是幻觉。只有徐中岳的枪举了起来,他阻止了岩里武钦的第三枪,子弹穿进了岩里武钦的前胸,岩里武钦打了一个趔趄,却又站住了,抖动着手努力地去拉枪拴,徐中岳的第二粒子弹又穿进他的胸膛,又是一个趔趄,但仍没有倒,他在挣扎,这个时候,陆天宇手里的枪响了,项世敏手里的枪也响了,三支枪的枪口同时喷出火焰,那是愤怒的火焰,连续不断,不肯停止地倾泻。岩里武钦终于倒下了,他的脸和前胸被子弹打烂,烂得根本看不出他曾经是人。
陆天宇俯到本木身边,呼唤着,“本木,本木——”
本木微微睁开眼,用极细弱的声音说,“我……林宗……汉。”
“林宗汉,林宗汉——”陆天宇唤道。
林宗汉笑了,笑着合上了双眼,他的灵魂永远地留在了他所深爱,他所日思夜想的这片土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