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袭来，挟风夹雨，气势汹涌。

公主被我叫住，玩弄般的回头瞧了我一眼，嘴角上挑，丝毫没将我的祈求放在眼里。她步步逼近十娘和狐狸，像是走上刑场的侩子手。

我发了疯似得朝她冲去，却让暗卫用铁钩勾住双肩往下一压，双腿重重跪在尖锐的石子上。瞬间，我感觉到双肩有剧烈疼痛，膝盖有骨头碎裂声。

“有何冤仇找我就好，为何牵扯到无关人？”我咬紧牙帮，昂然地抬起头对她讲道。

公主突然停住，随即口中发出瘆人的“咯咯咯”笑声。她再次回头看我，眼神中充斥着嗜血的红色，下一瞬间，她却手握利刃架在了我脖子上。“听说，你自小习武，身手不凡还在漠北战役中领导有方？”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斜眼看向她，冰凉的刀刃离我脖子只有丝毫之距。

她忽然站起来，狠狠踹了我一脚。

我努力稳住身子不允许它倒下，尤其是在仇人面前。

我尝试挣脱开暗卫桎梏，他们力气比我大，几双手如同几副铁锁，遏止住我肩膀，抽走了全部力气。

“放她走，我来给你擒。”十娘在身后冲公主大喊道。

雨声越来越大。

忽闻听得雷声雨声中伴随着阵阵苍劲有力的鹰鸣声，自头顶传来，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发出凌厉的攻击，那两只白鹰和黑鹰似离弦之箭朝我冲下。片刻间，擒住我的暗卫被两只鹰用尖锐喙尖啄瞎了眼睛，疼得在地上哀嚎。

见此状况，公主抽出随身佩戴的长剑，一刀斩在其中白鹰身上。她手里这把剑剑面上有用金水画的符文，挥动时，在雨空闪着金色的光。

我没了暗卫桎梏，自然手脚放得开，拾起地上散落的兵器，怒吼着朝公主劈天盖地冲去，我使出了婉姐姐交给我的所有本事。

莲心和尚没说错，我的确不是慈悲人。

眼下，所有仇恨涌上脑子中，我像是失去了意识，朦朦胧胧中自己感觉又像是出现了当年在漠北时的场景。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一个跟自己很像，但又讲不出名字的人。总之，我看见手里断了头的兵器出神入化，暗卫一个接着一个上来，也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公主，这头天下蛰伏最久的野兽，她疯狂地在雨中笑着，可怜至极。

“本公主还未败给任何人过，今日也不可能。我要你连千雪的血来祭新朝，明天我就要昭告天下，我馆陶是皇帝！是皇帝！是皇帝！”话落间，她被我打得倒退了好几步，又接着拿起剑抗下我一击。

一边受伤的白鹰和黑鹰消失在雨夜里。

此刻，暗卫所剩无几，十娘和狐狸双双搀扶退到一旁。

“莲心和尚要我留你全尸，看样子我是有心无力了。”我侧身躲开她直面一剑，“你的不幸抵不过你欠下的血债，该还的还，该给的给，如今，倒是你还债的时候了。”我抽身离开她攻击范围。

公主听见我说莲心名字，本能楞了下，双眼涣散无光，“本公主为何那么恨你？是因为你从小有父母疼爱，有华生关心，还有好友相助。嫉妒啊，只有杀了你才能让我做皇帝做的舒心，不杀你，我就算当了皇帝心里也不舒服！”她又挥剑刺过来，“莲心要你留我全尸，真是可笑至极，等我杀了你，就去割了他舌头，当个和尚还这么口无遮拦，真是罪该万死。”

我不晓得她一身武功是从哪儿习得的，又瞟了瞟地上尸横遍野的暗卫，即可便明白了。

“你说没人在乎你？在我看来，莲心便是那个在乎你的人。”我避开她剑，旋即斩断了她手中的剑，“我之前也是这样，不懂珍惜，一味苦闷，怨天尤人，或许……只有死才是对你最大的解脱。”

公主失去武器，瘫倒在地上，像是丢了魂魄的人。

“皇帝梦来世再续吧。”我道。

她冲我大喊：“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爹娘还有华生，雪儿来替你们报仇了。”我默念着。

下一瞬，我手起刀落化作红光剑影，热血从她头颅中喷薄而出，染红了一大片泥泞的雨水，蜿蜿延延朝小溪沟里流去。雨忽然下得比刚才大了，打在身上重重的。公主死之前没闭上眼睛，她的确不甘心，可恨她生错了人家，遇错了人。

我转身掀起衣角搽干净刀山血迹随后将它插入泥土中，十娘和狐狸迎上来。我大致是太累了，累的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头栽入他俩身上，再也忍不住地尽情大哭起来。仇已报，我还有什么可做的呢。

我想华生，我真的好想他，多么希望她此刻就在我身边。如果按照礼法来讲，我和他早在漠北便是夫妻了吧，良梦苦短，人生太长，我不晓得今后路该怎样走，只觉得自己可能会过不去这个坎。

十娘抱住我，摸摸我流出黑血的双肩也是痛哭不已。

我闭上眼，黑暗中却依稀出现一道皎洁光影，自天上划过直到地上，那团光影中隐约可见个女婴，哭声嘹亮，左右两旁各有两只一白一黑两只鹰，夹伴而行。女婴落在了茫茫大雪的山坳中，被一赶队的商人捡了起来奉为掌上明珠。

飘忽不定中，我忽然笑了，摸摸胸口中，那两片金羽灼热不堪，穿透衣纱化作缕缕气息流入体内。然后，我整个人变得比火还热，比铁石还硬。

十娘吓得大叫，颤颤巍巍地拍到我脸，好让我睁开眼。我听见狐狸焦急地声音，也听见他在一旁细细耳语的声音：都是我该死，都是我该死……

又是一桩骗局。

华生根本没有死，他被公主困在皇宫之中不能自拔。而狐狸却是将公主引到木屋这里来的人，目的是为了将我杀死，他以为只要我死，华生便能一心一意付诸在功绩上。也难怪，当初在漠北，全军只有他最讨厌我。

狐狸算盘打得精妙，我死他也成功，公主死他也成功。他背信弃义，对华生说谎，对我说谎，目的为了他心中所谓的正义。自古红颜多薄命，我无法再去追究，在离开人世之前，听到华生还活着，我心已是无比满足。

“该来的来，该走的走……”我听到一阵梵音在耳边响起，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时，却没见什么。

这回儿，我真正闭上眼了。十娘在耳边的呼喊渐行渐远，狐狸在耳边自责声慢慢模糊，那一刻，我中毒的双肩失去力气垂落在泥地上，再也无法抬起。解脱了，来到世上几十载，我也该满足了……

华光而逝，归尘归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