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白云悠悠，微风徐徐，魔界正殿门外一切如旧。
我扶住睡得昏沉沉的脑袋，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掀开挂在眼前的红色帷幔，随即不紧不慢打了个哈欠。
“本尊这一觉睡了有多少时辰？”
红色帷幔外，有方雾气飘绕的一方池子，池边还有九只龙头朝池子里面孜孜不倦吐着水两排美如天仙的宫娥规矩站立池旁，一丝不苟地低头不敢直视方才发问之人。
我抬眼望去，光影当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一路跛脚快步朝这边跑来。
他上前朝我行了九跪六拜大礼，随后立马遣散两旁宫娥，等到殿内安静后，万分欣喜对我说道：“尊上此觉共睡了有二百四十个时辰，适才是新来的宫娥，好多规矩不懂，望尊上多多见谅。”
此刻，一阵疾风刮来，吹起帷帐。我俯视下去，一眼便瞧见池子中自己的倒影，烈火红衣，眉心一颗朱砂痣。
“她们为何怕我？”我探身起来，扯扯衣裳移动步子朝老者走去。
老者颤颤巍巍回道：“因为尊上是魔界之主，九界领主，世间凡是魔物皆归尊上管。”
短短二十日，我觉着过了二十万年。
“就为这些？”我踱步继续向前走。
老者不知如何接我话，只得老实跟在后头。
“我历劫期间，九界内可有发生大事？”我问他。
老者脸上终于是没有了刚才紧张，旋即喋喋讲着，“尊上此番凡间历劫，期间确实发生了不少大事。先有鬼界大王殒命，鬼界一片混乱，鬼界王子曾向我魔界借兵，被我以尊上不再为由婉拒了，随后鬼界新王竟然是凡间一位普普通通的女子，名唤悼灵儿。还有，妖界妖皇杀隶天无故失踪好长一段时间。再还有便是天帝下的请柬，天族三皇子大婚，定在这月末。”话毕，老者双手呈上一封黄金信笺。
我瞟了眼，全然没放在心上，思绪飘忽间已走到断崖处。这儿，是魔界最高处。我身着红衣站在夕阳下，远处是魔界子民在辛勤劳作的情景，流水落花，犬吠鸡鸣，哪一样都显得平静祥和。
“如此祥和，本尊怎么以前都发现过呢……”我望向金乌落下的地方，喃喃道。
老者吃惊地望着我，喜极而泣道：“尊上历劫归来还真是变了许多，可喜可贺呀。”
我扭过头茫然看向他，“变了许多？”
老者抹把眼泪，“当年尊上初继魔尊之位，九界之内鲜有人服，四海八荒皆有人不满。您老人家披甲上阵，从天界打到东海，十万魔军扫平所有障碍，让九界众人那颗不安定地心平息下来。”他顿顿擤擤鼻涕，“尊上暴戾性子九界闻名，如今看来倒是变得温和些了。”
“是吗……”
我吸了口气，转身离去。
九界内，不少人听闻魔尊历劫归来，纷纷前来祝贺，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一股脑往我魔界涌，好似挤破头皮都要跟我这魔尊攀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我自从凡间回来后，脾气收敛了不少，若是放在往日，我非剁了几个巴结宵小之辈。而如今，只是心头一桩事始终放不下心。
恰好这日，婉姐姐来到，一同前来的还有那位新上任的鬼王。
婉姐姐在昆仑雪山上抓了只大雕来送我，说是烧了吃特别美味，又大补身体，对恢复元气作用甚是大。
我将信将疑，叫宫娥把大雕给膳房送去。可那大雕灵性十足，竟扑腾翅膀挣脱枷锁，落在我肩上来。
正当婉姐姐准备捉住它，我一把拦下，劝阻道：“好歹也是昆仑仙山之物，往后留在魔界做个信使也不错，吃了着实浪费。”
她万分不解看了我一眼，“你变了。”
短短三字让我呆滞在原地，‘你变了’这是我回到魔界之后，众多人对我讲的一句话。我不晓得此前我是多么凶恶至极，又是多么不近人情。听闻老者说，我曾用十万魔军扫平九界，为魔界在九界之内立下威严。
可……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趁我发呆这段时间，两位宫娥早就已经将大雕装在笼子里给驯兽人去了。我怔怔地站在那儿，婉姐姐在旁边问我：“你这丫头莫非是把自己历劫之前的所有事都忘记了？”
我转过头，语气不敢确定，“兴许忘了……”
“这样啊……”婉姐姐虐有所思地说道，随即她叫来那位新上任的鬼王，对她说：“灵儿，把你家的返魂丹拿出来，给这丫头吃吃。”
名唤灵儿的姑娘从后面的园子里窜出来，一身鹅黄色的裙子，粗看与凡人并无一二，唯有眉心那块形似曼珠沙华的印记，才是她作为鬼界统治者的象征。
灵儿年纪尚小，和紫儿很是相像。
她鼓捣鼓捣口袋，拿出一颗黝黑药丸，“只剩一颗。”
我接过，还没跟她道谢，眨眼功夫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将过去遗忘的东西给找回来，我盯着指尖上捏着的返魂丹，一口下去，我会开始了解过去那个迷雾重重的自己，或许会伤痕累累，亦或许会让人充满无穷无尽的怨恨。总之，我想要知道的，明白的，就在这颗小小丸子里。
见我犹豫徘徊，婉姐姐说：“丫头，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值得忘记，就如你在凡间历劫，那些记忆好好坏坏，都组成了你在凡间那段不平凡的人生。想起来，你认为是痛苦，而我认为是警示。”
婉姐姐在耳边的声音如涟漪般进入我耳朵里，我闭上双眼，仰头吞下返魂丹，不知为何，我眼角竟会留下眼泪。
良久，我感觉返魂丹吞下去后并无异样，直到老者火急火燎地从长廊那头跑过来时，我才发觉为时已晚。我扭过头，只见婉姐姐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她手里把柄沾满九界千万生灵的妖刀泛着殷红色的光泽。不远处，正是刚刚给我返魂丹的灵儿……
熟悉的坠落感朝我袭来，但这一次，我却没有落在柔软，温暖的怀抱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