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嫉妒是魔鬼,天生就是和我们形影不离,就是二分之一的另一半。很多的时候,人们都在尽量的控制自己,节制、约束,不让这种情绪蔓延下去;但是好像是越这么去做,往往是得到的效果越不是所期望的,这就是嫉妒的破坏力。
此刻到于皇上智惇,其实就是这样,要分析智惇的这种情感变化,那就要从当日尚府的那次巧遇开始——
自从那日与水心在尚府邂逅,其实他一直保持着优雅的风度,虽然言谈举止难免会显示着他的不凡身份,但是却从来不想让水心感受到他的高高在上。他同样有一颗温柔的心,他同样希望得到平等的喜欢和爱,而不是整天面对那些虚假的恭维面孔。
正是基于这种潜意识里的追求,在尚府,与水心谈论六月春树时,水心的不卑不亢就暗暗打动了智惇的心;包括最后水心对于智惇那微微的不满,然后那潇洒地转身离开,都让智惇觉得水心的与众不同。
所以,当大家再次回到凉棚,当兰陵王对水心做出了在尚府赏花的邀请时,智惇才会在另一个凉棚里发出只有兰陵王能听得出来的响动;再后来,水心由拒绝到主动邀请兰陵王一起去看六月春树时,兰陵王本来很是愉快的样子,但是听到了发自另一凉棚的声音后,兰陵王又不得不皱皱眉头,匆匆离开了……
如果说当初那一眼凝视智惇就把“喜欢”二字印到了心头,那么当兰陵王被水心反邀请的时候,嫉妒的火苗便已经被无意识地点燃了,然后在大家不曾注意过的角落一点点地跳跃着;而直到此时,那一点点火星已然成了燎原之势,只要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变成熊熊烈火,把应该烧掉的和不应该烧到的,都统统变成火的陪葬品……
只是,此时此刻,水心并不知道这些往事、这些纠葛。当“兰陵王”三个字自皇上的口里吐出来,她觉得震惊和不可思议,真不明白皇上怎么会把自己与兰陵王扯到一起呢?凭什么皇上会认定,自己喜欢的会是兰陵王呢?
“为什么这样瞪着我?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呃?”皇上看到水心怔怔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更加认定那个与自己为敌的人就是兰陵王了,“我就知道,从小到大他就在与我争,什么在争,如今连我唯一喜欢的女子他也不放过,真是岂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
智惇再也没有了皇上的气度和风范,除了摇晃水心,就是恨那个兰陵王——是的,说心里话,即使没有水心的存在,智惇对那个兰陵王也没有太多好感,即使兰陵王帮着他打过江山,即使兰陵王表面对他这个皇上还算恭敬,但是智惇比谁都清楚,其实那真的只是表面功夫,在骨子里,他们兄弟二人才是真正的敌手!
仔细说起来,智惇和兰陵王旭尧并不是一母所生,而向太后也不是他们二人的亲生母亲。自古以来亲兄弟为了争夺皇位往往会发生流血事件,更何况不是亲生的呢?所以,智惇从被宣布为太子那天起,就开始警惕所有人,包括这个从小与他势力相当的弟弟兰陵王。
而且更让智惇耿耿于怀的,就是当初太上皇似乎曾经最中意的是兰陵王,并且曾经很想把皇位传给兰陵王,但至于后来因为什么原因而未果,智惇也没太清楚。虽然用向太后的话说——那是向太后欣赏智惇的能力喜欢智惇的孝心,所以说服太上皇授位于智惇……
这个理由听着也很顺理成章,因为向太后自己没有生出一个男丁,而向太后如果想让自己的太后位置坐得更稳定些,自然会找一个更能听顺于她的“儿子”继位的。
所以说,智惇想到这些时,往往生出的不是感激之情,而是怨念,觉得向太后无非是想把自己当作傀儡罢了,那这样的做法另一个意思就是说明,在向太后的眼里,他智惇是个无能之人,至少比那个兰陵王——要弱势很多!
更奇怪的是,什么东西就怕这么一比较,智惇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把自己登基的事前前后后一番琢磨,然后就越想越烦,觉得自己必须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才能说服所有人的心,才能配得上皇上这个称谓!于是才有前段时间的征服南诏的战争。
唉,说起那次战争,智惇提起来同样是懊恼。本来智惇是想御驾亲征的,由水锋做同征大将军,智惇觉得自己的胜算还是很多的。如果到时凯旋而归,自然也就平息了天下人对于他能力的置疑,同时也压一压兰陵王的势头,让兰陵王有自知之明,不要动这个皇位的主意——
但是偏偏向太后不允许!
向太后的理由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作为皇上,并不只是为了打一个南诏,更重要的是为天下百姓着想。打仗是将军士兵们的事情,怎么可以让皇上去冒那个险呢?智惇虽然把自己想证明自己的意图流露了出来,但是向太后还是不同意。于是那次母子二人发生了第一次冲突。
只是后来,智惇还是屈服了,因为向太后动用了群臣来说服皇上。要知道,皇上之所以能成为皇上,那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事物,是要有满朝文武百官去拥护你,是要在天下百姓爱戴你才行的。而当所有人都对皇上提出反对的口号时,智惇又怎么能再一意孤行呢?
于是,那次南诏智惇只能坐阵家中;
于是兰陵王理所当然成了战争的主帅;
于是,那次功劳又归了兰陵王;
于是,兰陵王一夫当关、万夫莫挡的美名越传越远……
想到这些,智惇的牙根气得就直痒痒,这些也就罢了,他兰陵王又凭什么跟自己抢女人呢?尤其是这个超凡脱俗的水心,难道他兰陵王不知道自己对水心情有独钟吗?那为什么还要答应水心的邀请,还要与水心走得那么近?
真是岂在此理!看样子,这个兰陵王是要与自己抗衡到底了,难道他以为他的司马昭之心自己会不知道吗?哼哼,自己绝不能再退让,绝不能!
“皇上,你弄疼我了……”水心实在忍不住了,自己的双肩肯定被智惇那双大手掐得红肿了,而且很明显,这个智惇的武功也不弱,至少和那个兰陵王不相上下吧?
唉,自己怎么也这样比较起来了呢?那个兰陵王一向是最温和儒雅的,玉一样的语气玉一样的作风,怎么会像眼前这个智惇一样粗暴得像头狮子呢?或许,这才是智惇真正嫉妒的地方吧?虽然智惇有着王者的霸气,却没有兰陵王的风度,唉,只是可怜了自己的双肩……
“啊?弄疼你了……我不是有意的……”皇上听到水心的话,显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松开双手。于是,作为一个皇上,虽然很难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却仍然露出一丝愧疚之情,“水心,我只是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告诉我,好吗?”
水心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肩头,脸上带着一股凄凉的情愫,真是伴君如伴虎啊,他可以一会儿对你发怒,忽而又对你愧疚。只是作为自己,却只能小心翼翼,这样的生活,自己又怎么能承受?
“皇上,水心觉得这样的问题根本没有意义,水心并不喜欢兰陵王,所以,请皇上不要再胡思乱想。要怪,就只怪水心没这个福气得到皇上的恩宠吧……”水心想到兰陵王总是那样如玉般温和的笑容,想到兰陵王怀里那只悄悄为自己珍藏的玉杯,水心心里划过一道感动的情绪。于情于理,都不忍心就此让他们兄弟反目,于是水心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你是说你不喜欢兰陵王?呃?但是这并不等于兰陵王并不喜欢你!我知道,他是喜欢你的,从第一眼在尚府看到你,从你的《九曲莲花图》出现在大家面前,从你淡然的如莲般的微笑展现给每个人面前那一瞬间,他兰陵王就喜欢上你了!”
智惇并不赞同水心的解释,他觉得一切都出在兰陵王的身上。试想啊,即使水心真的不喜欢兰陵王,但是兰陵王对水心的纠缠和暧昧,又怎么会不影响水心对自己的感受呢?如果那时兰陵王没有接受水心的反邀请,那么他智惇是不是就有邀请水心一起去看冰凌谷看六月雪的机会了呢?这样说来,事情的发展就会完全不同了,又何必到今天非要用一个小丫头小红作人质——才会让水心稍稍就范呢?
“兰陵王,这个可恶的家伙,朕一定不会放过他!!!”智惇恨得咬牙切齿,拳头攥得紧紧地,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话,“等着吧,朕早晚让你见识我的厉害!”
水心不由得又是一个冷战——怎么会这样?自己,究竟应该怎样说服这个有些偏执的皇上?
只不过是一个晚上,水心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理啊理也理不出个头绪。其实归根结底,就是缘于一个“情”字。
本来“情”是人间最温暖的词汇,只有两情相悦,才会演绎最完美的爱情故事。但是,如果是错的时候爱错了人,那么很可能就会化成悲剧式的结局,这其中有多少人跟着受伤,有多少事跟着倒霉,也就不得而知了。
面对有些偏执的皇上,水心感到了一丝寒冷,身为皇上的智惇,竟然因为自己的拒绝而误会了他的亲兄弟,甚至发誓从此让他的兄弟见识他的厉害。这意味着什么,不用仔细去探究也会明白——都说女人是祸水,难道这句话在自己身上也不能被改写吗?
水心一阵悲哀这情在心底滋生泛滥,然后瞬间将她自己淹没。她自认无欲无求,至少对于权利、地位和金钱,一直就是看得很淡很淡,包括在现代社会,她最看重的也是感情,不然又怎么会陪着聂云白这么久?又怎么会在公婆的劝说下仍然迷茫?如果没有那份对情感的不舍,又怎么会去庙会,自然也就不会遇到大师,自然也就不会有这莫名其妙的穿越了……
想着想着,水心的叹息声便不自觉地在空气中回荡着,那是一种无奈,一种悲凉,更是一种难言的感伤。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只不过是想要一份平静而温馨的爱情罢了,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多的挫折和磨难?现代中的苦难也就罢了,为什么穿越了,也有这么多的烦恼?
水心耳边清楚地响着当初大师那些话——缘来缘去,顺其自然……
但是究竟什么是自然?
而究竟,哪里又是真正的自己?
“水心,你为什么叹息?难道你在为兰陵王担心吗?是不是?”来自水心那声不经意的叹息轻轻落进智惇的耳朵,智惇那双漆黑的眼睛立刻又锁定了水心,语气也变得有些烦躁起来,“水心,你在为他担心?呃,为什么要为他担心?我告诉你,你空担心也没有用,我一定会让他尝尝我的厉害!这么多年,他始终在跟我争斗,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一缕愁云凝聚在水心美丽有柳眉间,然后便再也散不开,再次叹了口气,水心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水萍,为什么去帮水萍赴什么尚府之约呢?更可气的是,那日为什么要偏偏遇到倒霉的陈笙?如果不是因为瞟见了陈笙的身影,她水心又怎么会抽空就去寻找?
想来这些巧合如果也能算做缘分的话,那整个的过程难道也是大师那句“顺其自然”吗?只是这样的顺其自然太让人感到疲惫,试想啊,自己与智惇这个皇上只不过见了几次面罢了,而后果却这样的不可思议,如果天长日久地相处下来,那岂不是没有一丝轻松快乐可言了?
更重要的是,水心还有另一层担忧,就是其实这个皇上分析得也不是不正确——那个兰陵王确实是对自己有好感的,甚至于那种喜欢并不比这个智惇来得少。只是兰陵王是那种清淡的人,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强迫的感觉,总是那么温和如玉。
水心不得不承认,兰陵王怀里悄悄隐藏的那个玉杯,就是他喜欢自己的见证;而她仔细想来,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也为这种喜欢而感动着,或者说她也喜欢那个兰陵王。但是之于水心,她定义的“喜欢”是绝对和皇上嘴里的“喜欢”是两回事儿的——
皇上嘴里的“喜欢”就是所谓的爱情,而水心之于兰陵王的喜欢,那就是一种单纯的友情。朋友之间也要相互喜欢才能相处的,但是喜欢不等同于爱,所以,水心不会给兰陵王任何一个暧昧的机会——感动是一种美好的,她把它放在心里,其实也没错吧?
“水心,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究竟有没有一丝丝喜欢过我?有没有?”皇上久久得不到水心的回答,真是沮丧透了,刚刚对兰陵王的愤恨又转化成幽幽的哀怨,那悲悯的情绪听着让人又不由得一阵同情,“认真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天啊!怎么办?今晚的皇上怎么如此的咄咄逼人?为什么会直接地问这么尖锐的问题?究竟应该怎么回答呢?
凭心而论,之于水心,如果不是皇上把小红当成了人质,如果不是今晚皇上如此偏执如此粗暴,她的内心深处也是对皇上有些喜欢的。虽然这种喜欢要较之兰陵王要少些,但是如果不计较智惇的皇上身份,相信他们也会成为比较要好的朋友的。
但是错就错在智惇的皇帝身份上,因为在水心的思想里,最排斥的就是宫廷生活,所以,当那次街角巧遇后,水心便为自己人为地设了个保护屏——她实在是不愿意与皇室扯上任何关系,更对那个皇上敬而远之。
“如果你不是皇上,应该……应该……可能的……”水心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一点也不喜欢,那样这个皇上恐怕真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与兰陵王决斗的。那样对兰陵王不公平,对这个皇上似乎也不太公平——因为导致她如此果断回绝的,除了她自己的原因,更重要的,当然就是春树了。
只是,这个春树是万万不能提出来的,否则——那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爱他就不能害他,水心提醒自己千万要保护那个无辜的春树啊!
“不是皇上?水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有没有喜欢我?我一直是皇上,那就是说,你根本没在意过我,对吗?”智惇总有一种受伤的感觉,他再次冲动地抓住了水心的胳膊,神情也激动得难以自控,“为什么?我是皇上怎么了? 我是皇上,我就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难道这有什么不好吗?呃,为什么要编这样的理由来骗我?”
水心再次有了一种压迫感,就像刚刚要抬起头的花朵,忽然遇到了一阵大风,无力地摇晃着,却没有能力站稳自己的脚跟,这种没有根基的感觉真的让人很悲哀,难道,这就注定了自己的命运吗?不,水心不甘心!
“皇上,你听水心说,其实是水心自己的原因,因为水心实在是不喜欢后宫的生活,不喜欢后宫里没人性的争斗。”水心努力让自己稳了稳心神,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请皇上理解水心好吗?并不是针对皇上你这个人,实在是水心不想活得那么累,真的不想……所以自从知道皇上的真实身份后,水心就在我们之间立了一道墙,那道墙是无法逾越的……”
智惇听着水心的话,眉头锁得很紧,似乎听懂了这些理论,但是似乎又不太相信,“你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水心,你是说,如果我不是皇上,你就会接受我的爱情了?是不是?”
水心再一次把自己给推到了死胡同,她自己都恨自己——自从穿越过来后,办什么事情不是都游刃有余的吗?从来没有纠缠不清过,今晚这是怎么了?无论是说话不是做事,都瞻前顾后的,难道这就是长大了成熟了的象征吗?但是这种成熟的代价,是不是太惨了些呢/
“皇上,不要再逼水心了好吗?皇上应该记得那日买布的事情吧?”水心强迫自己镇静和耐心,毕竟小小红在人家手上,毕竟自己的一言一行关系到连府上下,甚至关系到兰陵王与这个皇上的关系,如此重要的角色让自己扮演,真是难为死人了。
“自然记得,那日智惇送给你的那块面料,水心是否做了衣服呢?”智惇顺着水心的思路回忆起那天的事情,目光立刻变得温柔起来,手上的力道也由“捏”变成了“抚”,“如果水心喜欢,智惇今后会送你更多更好的面料,让你做全天下最美丽的皇后……”
皇上说得很是深情,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对心爱女子的真情告白,这是他作为一个皇上,对他认定的皇后的真情告白——只是,水心会被感动吗?她最终会不会被权利诱惑呢?
凭心而论,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子能对一个普通小女子说出如此深情的话语,那应该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啊?那本身并不只是爱不爱的问题,还有一种荣耀,一种骄傲,连带着她的家族都会升天的。
只是水心偏偏不是这样的女子,她不奢望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因为她始终坚信——高处不胜寒。她不愿意为了一个所谓的空名,到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
水心也不奢望皇后的那个捧场和气势,有再多的丫头仆人又怎么样?有再多的衣服首饰又怎么样?到最后其实说来说去,也不会再有像小小红那样贴心的丫头了。因为一旦身份变化了,后来那些丫头便对自己是仰视是小心翼翼,自己要的是一份情感交流,而不是像水萍那样对下人吆来喝去;
水心更不奢望住进里三层外三层的皇宫。是的,这个皇宫里房子是多,但是多得像走迷宫一样,又有什么好?这样的皇宫是安全,安全得像个笼子,但是谁又知道被关在笼子里的人啊,同样会自相残杀呢?
水心最最不奢望的就是得到皇后的位置了。向太后的安寿宫她已经见识过了,那房子里的摆设也不能不称为“豪华”,但是再怎么奢华,如果与落霞林里那间小小的竹屋相比,却明显少了一份温馨一份甜蜜。试问,那样的房子除了房子一个称呼,又怎么配与“家”联系在一起呢?
所以,想来想去、比来比去,还是那句名言有道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而对一个房子呢,不在陋与华,只要有一个心爱的人,则温暖的家了……
正因为水心有这样的想法和爱情观,所以面对皇上的真情告白,她除了感到压力更重外,便很难生出一丝丝感激之情。真的不要怪水心自命清高吧,要知道,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她水心扪心自问——
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皇上给予她的爱太沉重,那种承载着全天下人希望的“后位”,她无力也无福消受……
可是这个皇上,却还要表白着,尤其是提到那块面料,神情瞬间变得如此温柔,倒叫水心暗暗愧疚了一下下。唉,如果这个智惇知道当初那块月华锦缎是给春树做衣服用的,还不气得要杀人?什么是造化弄人——也许这就是吧!谁会料到一个皇上会去布料店呢?而且偏偏会在自己去的时候出现,天意难违啊!
“皇上,那日水心对您说过的话你是否还记得呢?”水心有意回避布料的事,然后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她真希望用自己的努力点醒这个偏执的皇帝,别再纠缠自己才是万幸呢。
“当然,自从与水心姑娘相识,水心姑娘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印到了智惇的脑海里,从此再也挥之不去。”皇上智惇在理智的状态下,说话都尽量不称自己为“朕”,而是说成智惇。很明显他很在意水心的感受,不想由于一个“朕”字又把水心给推得好远好远……
水心又暗自叹了口气,有时候啊,人希望被别人记住;而有时候,真希望别人把自己忘记。要知道,被不应该记住自己的人记住,那真的会很累!
“皇上,水心其实真的很佩服皇上的魅力和胆识,而且相信皇上会做一个好皇帝,得到普天下老百姓的拥护和爱戴。”水心没有接皇上的话茬,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她一定要让这个皇上明白——
爱江山更爱美人只是一种愿望,但是历朝历代的君主,如果太爱“美人”了,那么最终大多是江山难以坐稳的,“水心希望皇上能做一个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帝,创建一番伟业,名垂青史。而不是被水心所累、被凡尘俗事所累才好……”
水心尽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婉转着,而且把皇上的感情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而不是仅仅纠缠在儿女情长上,这样的皇上只怕不会有太大作为的——只是这句话,水心考虑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不要再让皇上感觉自己在轻视他才好。
“水心,你的口气怎么和母后如出一辙?难道经过这么一个晚上,你就被母后给收买了不成?”智惇最讨厌的就是拿自己的婚姻说事儿,国家大事,江山社稷,只要自己有能力,就能把国家治理好,为什么一定要用大婚作筹码呢?
水心嘴角划过一道无奈的笑容,其实说心里话,她自己并不赞同太后的观点,只不过由于自己不愿意入宫,便把太后的话当作挡箭牌罢了。“皇上,水心是为皇上着想。其实今晚水心有一个感觉,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说出来?”
智惇眉头轻轻蹙了蹙,然后点了点头,“你说吧,我不怪你,什么感觉?”
“水心觉得,向太后应该是一个很明理的太后,她也能在朝政方面辅佐皇上。所以,大婚的事皇上应该听太后的安排,只有这样才是对江山社稷有利的事。”水心想想刚刚向太后与皇上之间的那些隐语,就不由得为皇上捏了一把汗。凭她的感觉,真的觉得皇上的羽翼还没有太丰满,如果反抗得太强烈,只怕最终吃亏的还是皇上啊。
“水心,你怎么会这样说?我告诉你,我绝不想再做向太后的傀儡,绝不想!”智惇提到向太后的名字就有些咬牙切齿,同时抓着水心的手也增了力道,就像他手里抓着的,是向太后一样,“水心我告诉你,大婚是我自己的事,我要做自己 的皇上,而不是向太后的皇上,你明白吗?”
水心只觉得双肩又开始发疼,她忍不住微微咧了咧嘴,刚刚想说什么,却迎上了智惇的目光——只是这目光一碰撞,水心的心便不自觉地被撞了一下,因为智惇的语气虽然很是强硬,但是他的目光里分明写着一丝无助,一丝迷茫,还有一丝困惑和希冀。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会有如此可怜兮兮的眼神呢?他不是可以一手遮天吗?他不是可以呼风唤雨吗?为什么,为什么此时却显得那么无辜?
“皇上,太后其实也是好意,她是你的母亲,即使她在某些方面限制了你,也不会害你的,你怎么想到会是傀儡呢?”水心的心软了下来,语气也温柔了一些,如果不是怕皇上会误解,她真想伸出手去抚平皇上那紧锁的眉头——虽然身为皇上,其实如果放在现代,他也不过是一个在校大学生啊,那么一个天下的压力,对于他智惇来说,真的有些太沉重了。
“水心,你根本不了解,你……让我告诉你吧,其实这仿佛是个秘密,却又并不是个秘密,至少我已经知道了——向太后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智惇眼里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似乎有泪在眼底划过,只是智惇不想让它们掉下来,狠了狠心的样子,泪光便不见了——“她……根本也不是爱我,她只是想操纵我,让我成为一个木偶,她只是想把这个天下,变成她的天下!”
水心此时真的是震惊了——怎么可能?向太后不是智惇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一般情况下,如果正宫娘娘在,皇位也都会传给正宫娘娘的儿子的,那智惇又怎么会继位呢?还有啊……还有啊……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水心一时间千头万绪的,反正是觉得太不可思议。
“水心我知道你不信,其实有时候我也不信。但是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与向太后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智惇说完用力闭了闭眼睛,然后郑重地向水心点了点头,“这其中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内幕,以后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其实这样想来,我也有些理解你为什么排斥宫廷生活了。是啊,你说得也不完全没道理……后宫……真的不单纯……”
提到了与向太后的关系,智惇忽然很有感触,同时想起了水心的那些回绝的话,心也软了一下。他忍不住悄悄扪心自问了一下,如果水心入得宫中,如果也遇到一个和向太后一样心机重重的女子,那岂不是害了她?
“皇上,原来你也有很多苦衷……”水心幽幽地叹了口气,真希望皇上在理解自己的同时能放了自己吧,“所以,请皇上不要再为难水心,水心会一辈子感激皇上的……”
智惇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理解水心,却不等于就此放了她——如果放了她,那自己的爱情怎么办?皇宫的生活其实也不是他喜欢的,他不是同样要忍受吗?对于向太后的心机他并不是不知道,所以,在皇后问题上更要坚持自己的立场。如果能找一个跟自己一心一意的皇后,也许还会多一个对付向太后的帮手……
“水心,正因为我理解你,所以我更需要你。实话对你说吧,其实我是个最可怜的人,在这个深宫大院里,我实际上是个孤魂野鬼,长这么大,一个能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智惇黑漆漆的眸子里又泛起了点点泪光,“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是一个能真正懂我的人,我也敢确定,我的心灵终于有了归宿……”
水心再次头疼了,她不害怕皇上发怒,也不害怕皇上降罪,而最害怕的,恰恰是皇上那无辜而可怜的神情,害怕他在自己面前诉说心声,害怕他像一个流浪的孩子那样孤独无助。水心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这是她的优点,而有些时候,也成了她的缺点——
“智惇,你……受苦了……”
水心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同情的话,没想到这句话立刻引起了皇上的强烈反应,“水心,你是在心疼我,对吗?那么就答应我吧,做我的皇后好吗?只要有你在身边,过去受过多少苦,也都无所谓了。答应我,好吗?”
“皇上,对不起,水心真的不想进宫。”水心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唉,同情人家做什么?怎么说人家也是高高在上的皇上,福都让他享受了,哪里还有什么值得人同情的地方呢?
“水心,智惇不想再和你争论下去了,大婚的事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就会诏告天下,让普天下老百姓都知道,我的皇后是一个最称职的皇后。”智惇的情绪变化就是这么快,从最初的吃醋,到后来的愤怒,再到一瞬间的落寞与悲哀,忽而又变得很是兴奋,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冀。
什么?水心的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沉,这个皇上怎么像孩子一样说风就是雨呢?不要说自己还没答应,就算自己答应了,向太后那一关恐怕也是过不了的,皇上难道真会与向太后反目不成?
“皇上,难道水心这一晚上的劝说都无济于事吗?并不单单是水心不喜欢皇宫的问题,而是皇后这个位置关系到江山大业,皇上应该听向太后的,找一个有权谋有抱负的女人才行。”水心简直急坏了,天边已然露出了鱼白肚,而她进宫这件事还没解决,这可如何是好啊?
“水心,一切有我呢,只要你愿意,其它的问题都是小问题。”智惇突然又充满了信心,嘴角也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意,“你就放心吧,有我在,绝不会让譬如向太后那样的女子欺负你,相信我!我不仅会做一个好皇帝,更会做你的好丈夫,相信我好吗?”
天啊,又是一个深情告白——水心再也没有回绝的力气了,完了,一个晚上的努力都白费了,接下来怎么办?“皇上,水心有个请求,谈婚论嫁毕竟是件大事,给水心时间考虑一下好吗?更何况,水心怎么也应该和父亲商量一下的……”
水心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不喜欢智惇的意思也表达过了,不喜欢皇宫的意思也说明白了,可是智惇根本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唯一的办法,也许就是告诉皇上自己喜欢的是春树——但是如此说来,只怕会给春树引来杀身之祸,所以,这样的话打死也不能流露半个字的!完了,自己和春树的爱情,恐怕完了……
“嗯,水心你说得有道理,这样吧,智惇不难为你,就给你三天时间去考虑。”智惇显然不愿意再纠缠下去,说多了也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皇后非她水心莫属——
“智惇不管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其他人?如果有,智惇还是希望水心你能利用这三天处理好,否则,到时智惇如果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也请水心姑娘到时不要怪我鲁莽……”智惇仿佛只是淡淡地说着,但是那话语中的恐吓之意却是很明确,只怕水心不答应,那个入了她心的男子必死无疑啦。
水心的嗡嗡直叫——三天?又是三天?难道世上真有这种孽缘吗?她水心与春树定了个三日之约,而如今皇上又和她来了个三日之约,那么三日后,究竟会是什么结果呢?
三天,只有三天,春树啊,你在哪里?水心只有三天时间了,你一定要回来见我啊,一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