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过去,春光妩媚。枝头染绿,红花开颜。探出的柳条,新生的柳叶;地边的青草,放肆而又热情地蔓延。大地焕发重新的活力,复苏的景象透着温暖,让人也变得欣然。
芷念的小腹微凸,反倒是踏实地静下心来。或许她从来没有那么坚定地确认过自己未来要走的路。她要为腹中的孩子谋一个生路,哪怕前方充满再多的血腥与坎坷。她的面容浮现出安静祥和的笑容,只是目光在接触到手里八百里加急的书信时,仍是轻柔地微蹙眉头。
“娘娘,虽说是春天了,但外头风凉进去吧!”徐嬷嬷给芷念披上件风衣,担忧地劝道。
“嬷嬷,皇上不日就要回来了。我怀孕的事,终是让他分了神。”芷念的手抚过小腹,里面的悸动让她神情间的凝重渐渐褪去。她应了徐嬷嬷的话,悠悠地步入颜唯宫的房内。
“皇上不仅是为娘娘的身子考虑,更是要处理永定的事务。国不可一日无主持大事的人,所以皇上回来,说不定永康的春天真要来了。”徐嬷嬷的话语里是满满的信心,只有芷念明白这些开心底下压抑的是惶恐。永康的春天恐怕得推迟很久才能真正来临,从而欣欣向荣。
如果不是前朝的事务积压,浩旭何以从前线隐秘地退下。若是让人知晓前线已经没有浩旭压阵,军队士气下降。要是浩淼派人袭击,只能节节败退,毫无抵抗能力。因此浩旭回来必须掩人耳目,不能露出一丝回来的风声。此刻回归的书信交到了芷念的手里,她得先做准备。
芷念点燃火盆,将手里的书信丢在其中,烧得彻底。她由于忙碌,鼻尖上有了些许汗珠。她顾不得擦,拿过若年进宫给她的锦囊,同样放进火盆里烧毁了。火焰愈烈,室里的温度升高。
徐嬷嬷和可燕守在纱帘的外面,不去打扰芷念的举措。见芷念忙活完,可燕才急急打帘:“娘娘,忙活那么久您定是累了。快些去躺下,奴婢给您去拿些可口的糕点。”
“我没有那么金贵,贵妃娘娘在哪?我还有事找她商量!”芷念好笑地摇头,这些日*里的人对她过于紧张,生怕她出意外。其实只是肚子里多了一个生命而已,只要小心维护就好。过分的小题大做,只会招来无端的嫉恨。比如贤妃,比如葛容华,她们的心底看不得她好。
徐嬷嬷听闻芷念的话,趁可燕愣神忙答:“娘娘,贵妃在太后那儿。先前文词来过,说是太后传晚膳让娘娘过去同用。现在天色还早,娘娘晚些时辰去吧。这光景,还能先睡会儿。”
“徐嬷嬷,您办事我一向放心。既如此,我眯会儿。”芷念说完,便上了床榻和衣而卧。
估摸时辰差不多,徐嬷嬷才把芷念叫起。虽然徐嬷嬷再三坚持让芷念坐轿而行,但芷念执拗地要走到顺怡宫。借着这样的机会,恰好能瞅瞅夜色下的别宫。
颜唯宫晚上是寂静安宁的,可别的地方却处处透着鬼魅。芷念匆匆扫过,只感到眼睛发涩,不方便多瞧。她索性和旁边的可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不多时便来到了顺怡宫。
“娘娘来了,您慢些。”弄画早已在门口等候芷念的到来,她赶忙上前搀扶芷念。
“不用这般小心翼翼,我自己走过去。”芷念淡淡地推开弄画的手,借别人愣神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弄画姐姐,那个人回来,记得注意观察周围人的动静。”话音落下,仿佛一阵风吹过。
芷念不管弄画听懂与否,缓步地踏进顺怡宫。顺怡宫没点让人昏昏欲睡的沉香,亮堂的正殿一扫原先压抑的气氛。几分寻常人家的温馨诧异地出现在这华贵的皇家内苑,显得不符常理。
“你来了。”韶韫轻唤,她和太后坐在里间的上位。见到芷念走进,韶韫面带春风地向芷念招手,太后眸露笑意地冲芷念颔首。文词则机灵地帮芷念挪开椅子,腾出可以坐下的空间。
“我好像来迟了。”芷念不再客套,抱歉的话语刚落便拿起筷子欲要动桌上的东西。
韶韫抿嘴笑着打趣:“你何时的性子变得如此着急?先洗净手再吃不迟,有好些菜还没上。”
“我是不急,我肚子里的那张嘴可急啊!”芷念擦干净手,才重现拿起筷子夹东西。接触到太后的目光,她又不好意思地放下:“让太后见笑了,然我实在是饿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不跟我行那些繁文缛节,我想你是放下了。”太后脸上有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她解脱般的语气里透着几丝古旧。她体贴地举起银筷给芷念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碟子里,拿过碟子放在芷念面前,轻语:“你现在有了身子,这鱼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太后挥退文词,她的刻意轻松却让芷念瞬时紧张,她知道今天不只用膳这么简单的事情,太后找她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浩旭还能有谁。难不成太后对她仍然有怀疑,想要用鱼肉试探她?
芷念疑惑地夹起鱼肉,准备放进嘴里。适才太后用银筷子夹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况且她怀有身孕,太后没理由要害她。经过上次的合作,绝对想不出这样的目的。
“且慢!若是哀家说鱼肉上面有毒呢?”太后站起身,抬手压住了芷念的动作。她的眉眼俱是坦荡的神色,但问出让人费解的问题。她当然舍不得害芷念,单不说芷念怀有身份,只要想起她以前做过的事情,她就无力抵抗曾经给芷念的伤害。所以今天的目的不过是想借鱼肉告诉芷念,她永远站在芷念这边,希望芷念可以放下心底的包袱。
芷念接受到太后露出的信息,笑得更是灿烂。她点头,却把视线望向韶韫,她浅语:“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不管从前如何,如今我的人总归是站在皇上这边。可惜要是你们问我要心,我只给了肚里的孩子。皇上!我已经表明心迹,您可以出来了,不必躲在后面遮掩。”
“吱呀”柜子后面发出一声响动,探出一张带奔波痕迹的脸。浩旭尴尬地站在原地,凝视芷念的视线多了几分歉意。他定定神,讪讪解释:“我回来没多久,你不要放在心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妾死,妾无从选择。”芷念的语气倏地变得凌厉,为何到了现在这个关头依旧存在那么多的欺骗。可她能做什么反抗,除了答应别无它法。
浩旭面色刷地一白,他从来不希望跟芷念见面落得这样的下场。他慌张地走到芷念跟前,竭力安慰:“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清楚将来的选择是否会让你为难。芷念,别怪我好吗?你现今怀着孩子,动不了气。你要是觉得气不过,只管打骂我。”
“皇上,我说得很明白了。我没有选择,我早在踏入皇宫的第一天就没退路。你们全都在逼我做选择,但我真的能做选择吗?如果温家没有发生惨案,那么我的人生根本不会遇到你们。说实话我宁愿做个渔家妻子,早出晚归,从容平淡地过完一生。你能给我荣华富贵,却不能给予我幸福。我以为你不会如此,然而结果确实......”芷念猛地起身,磕磕绊绊地吐露心声。她想要避开对如果的假设,可那些触手可及的曾经渐行渐远。她疲惫地停住虚设,语气漠然道:“臣妾越矩!永定的事物,臣妾会让徐嬷嬷交接给皇上。此时只能委屈皇上留在顺怡宫一段时日,过完风声便好。”她敛回心神,说完应该说的话。她扫过在场三人的面色,心生苍凉。
芷念微微欠身,头也不回地往顺怡宫门口走。她走到后面步伐匆促,甚至有些跑了起来。她不要再听到虚伪的表象,假使时光允许,她宁可自己从来不这么清楚。
“母后,我说过她的性格不允许我们这般。”浩旭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按揉眉心。
“你不懂女孩子家的心事!我们是为她好,免得她将来痛苦。温家的事情,牵扯太多人。”太后淡淡地反驳浩旭的话,她怎么能不知这个儿子对芷念的心疼。情愿自己扛下所有的事情,亦不喜芷念受半点儿委屈。她作母亲,总得为儿子打算。
韶韫怔怔,随即无声笑了。情之一字,除非不懂,否则每个人都会痛。她温声劝说:“她不是一个人了,行为处事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任由自己的性子来。母后和皇上,不必担忧。臣妾担心的是,毕竟她怀有身孕。有些风头,最好能避避。他人对她虎视眈眈,确实危险得狠。”
“你说的没错,即日起她的起居生活一律不准外透,赶快派人去寻个人少的地方。没有别的事,朕先进去处理公文了。”浩旭重现变回了高高在上的帝皇,不容许任何人侵犯。
韶韫习惯了这样的冷漠,淡然地应声:“皇上放心,臣妾会认真照顾她的。前朝的事务需要皇上费心,后宫的事务交给臣妾。”
太后不免叹息韶韫,终归苦了这么好的孩子。从前造的孽缘,为何总是要求后辈来承担。爱恨情仇,逃脱不过同样的结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