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的都城,朝堂形式蓦地变得岌岌可危。动荡不安之下,各地不少百姓纷纷起势,欲要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眼看情势混乱,浩旭和浩淼只好无奈地议和休战,调整局势。尽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所准备,却没有想到会用这样的方式让永康进入整合生息的状态。
而竺虞那边的人蠢蠢欲动,准备在双方军队两败俱伤之际,进行总攻。按照眼下的情势,只得暂缓一段时间,观察将来的格局构造。如此一来,这片土地上现下沉寂,齐齐将眼光投向别的地方。不过这样似紧张非危险的冲击,意外地让一些原本的大事被人所忽略。
永定皇城,波涛汹涌。她们先前的时候,囚禁了太皇太后,而今位份最高的只有太后。但是太后把大局交给了韶韫处理,而韶韫时常喜欢来颜唯宫。因此以前安静的颜唯宫,这些日子来热闹非常。本没有多少事情,可由于芷念近来有孕,所以有不少妃嫔和朝廷命妇隔三差五造访贺喜。她们无非是想打探前线的消息,见芷念不肯多说通通悻悻回府,叹息不已。
今日送走最后一个造访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芷念的面容很是疲惫,靠在软榻上迷糊睡着。徐嬷嬷和可燕不敢打扰芷念,甚至没在晚膳送进来的时候叫醒她。
“嬷嬷,娘娘何必在自己弄得这般疲惫。那些个人,娘娘其实不去理会也没有关系。”可燕疑惑芷念的态度。她清楚芷念向来讨厌别人打扰,那就完全可以以安胎的名义赶她们走。
“娘娘心里苦呢!主子的事情轮不到我们非议,你做好分内的事情便好。”徐嬷嬷显然是不愿意生是非,后面的话她藏在心里,不跟可燕提及。别人道娘娘迎来了春天,然而有谁明白娘娘根本不想要这样的结局。娘娘怀里真的有了孩子,不知道今后该怎么走下去。
芷念睡不踏实,介于半醒半睡。她轻咛声,微弱地喊:“徐嬷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徐嬷嬷听到芷念唤她,忙轻声走进回答:“娘娘,现在已经过了酉时。您是准备起身了吗?”
“不用了,我只是问问。徐嬷嬷,上次你从太医院拿来的安神丸还有吗?我睡不踏实!”芷念的眼圈附近有些暗色,说明她这些日子睡觉都在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睡过。
“安神丸自然是有,只不过太医再三叮嘱,娘娘有了身子最好别服用。”徐嬷嬷希望芷念能够睡个好觉,不想她为了前线的事情操劳。可皇上离去,朝堂上除了蒲监国这些良臣,有几个人不渴望自己可以取而代之。这永康王朝百年基业奠定的江山,未必要一直姓永。
“算了,我且睡吧!”芷念翻个身,小心地不压到孩子。虽然她对腹中孩子的到来显得有些意外,但亦算是这些天来疲惫的收获。初为人母的感觉,令她不安的心必须坚定。她会努力保护肚子里的孩子,哪怕他到最后仍会离她远去。曾经的一点青烟,造成她身体无法磨灭的伤害。
芷念的手轻柔地搭在小腹,心底的感伤渐浓。她的耳边依稀能响起白太医对她说的真话,断断续续连成一段:“娘娘体内余毒未清,加之以前母体受过严重的伤害。腹中的婴孩,难免微弱。但是请娘娘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帮娘娘保孩子。可有句话,臣得提醒娘娘。若是以后娘娘让孩子顺利出生,势必会对娘娘的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既然娘娘态度坚决,臣唯有遵旨。”
“你要知道,皇嗣非比寻常。本宫要这个孩子活下来,不管你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那天夜里,她的声音冷硬无比。而今她更是不明确自己该用何态度去对待自己腹中的孩子。
她怕爱的太浅,给未来极有可能见不到面的孩子未行母亲之责;她怕爱的太深,给未来极有可能见不到面的孩子留下遗憾。她走到这步,仍是胆怯。过尽千帆,她蓦然发现此刻为人母的心愿竟是这般的卑微渺小,根本不堪一击。她靠在榻上,浑然不知泪水已经润湿枕塌。
“娘娘。”徐嬷嬷没有离开。清晰地听到芷念的微弱流泪声。她掏出罗帕,怜惜地擦去芷念腮边的泪迹。她的心里堵得发慌。不知以何种心绪去安慰。眼下,只做擦泪人。
“徐嬷嬷,你都清楚。要是日后我真的先走了,你留下好生照料她。我从来不是一个成功的人,现今自然是做不了成功的母亲。”芷念压抑的声音,纠缠着痛苦。她并未转过头、直起身交代徐嬷嬷,她即使哭也不愿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人前。然她现在,已是疲惫。
徐嬷嬷立刻红了眼圈,她急急辩驳:“娘娘说的什么昏话,如何能丢下孩子离开。你放心,奴婢在您的身边不会出大事情。等到皇上回来,娘娘绝对能过一家团圆的生活。
“嬷嬷何必拿话劝我,我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但岂能不了解自己的身体。如果大限真的大了,不求其它,只求孩子能平安喜乐一生。”芷念说到这里,语气已有平常的力气。她还得为孩子筹谋好以后的生活,毕竟骨血的感情甚过所有。既然她凉薄,不如再凉薄次。
“哎!”徐嬷嬷哀叹声,生生不愿应承芷念。她觉得芷念的话很奇怪,不想做无谓的答应。她别过头,不忍自己去看芷念眼中的恳求。芷念泪水擦干,泛红的眼眶刺得人心头震荡。
芷念见徐嬷嬷不肯答应,支撑着起身下床。她的一连串动作吓得徐嬷嬷怔在原地,只得咬着唇瓣不住地点头应允:“娘娘,你只管放心。奴婢会照顾好孩子,您不要伤身体了。”
芷念悬着的稍稍放下,尽管徐嬷嬷对于她依旧有很多的秘密,却不妨碍体现徐嬷嬷对待她的真心。不论有多少欺骗,只要忠诚真心,何必管那么多外界的因素。谁的心里不藏着秘密,至于把每件事说得透彻,让别人成为透明人吗?她不需要那样的徐嬷嬷,现在的这样挺好。
“娘娘醒了,可要吃点儿东西吗?”可燕掀开纱帘,柔声细语地问芷念。她的目光落在芷念和徐嬷嬷哭过的眼睛上,脱口而出:“娘娘和默默,怎生哭了?”
“可燕,做些酸甜的吃食。”徐嬷嬷不去理会可燕的疑问,直接吩咐可燕去做事。
可燕询问的视线又打向芷念,芷念并未躲闪,反而嘱托道:“可燕,我相信你。我方才跟徐嬷嬷商量了以后的事情,我觉得日后你便自己选择吧!如果可以,陪在徐嬷嬷身边甚好。”
“娘娘这话的意思说岔了,奴婢保证日后绝对不离开娘娘和嬷嬷。咱们以后的生活,不是还能多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陪伴吗?娘娘放一百个一千个的心,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可燕觉得气氛沉闷,不由说些讨喜的话。她没有意识到芷念真正的恐慌,眉宇间的沉重比不上徐嬷嬷。
“快些去做些吃的来,娘娘的身子饿不得。”徐嬷嬷欲要挤出一个笑容,无奈太艰难,无力作罢。她把可燕赶走,才宽慰芷念:“娘娘的心思千万重不得,毕竟您有了身子。奴婢会帮娘娘看着一些事,不会有乱子出现。”
“徐嬷嬷,幸好有你。”芷念重新躺在榻上,先前的无所适从渐渐消去。
徐嬷嬷看到芷念回过神,轻轻应了声便要离开。她走到纱帘处,身后传来芷念清泠地询问:“我哥哥的情势如何,如今皇上议和怕是不能要人。”
“娘娘,这仗陆陆续续打了三个多月。如今永定的天依然未放晴,那边的事尽可能的凯旋。奴婢晓得娘娘不喜欢听人多言,可奴婢得先叨唠句。三个多月的仗便议和,说明宁王爷应付不了民心所向。”徐嬷嬷迟疑间话说出口,她不愿逼迫芷念太多。假使芷念未有身孕,她肯定会与芷念摊开底牌来相互讨论。温家的族册,究竟辗转到了谁的手中。
徐嬷嬷走后,芷念熄灭了烛灯。她借着窗外的月色,无声地念想。
她几度以为能照亮世间的月光无疑是清冷的,根本没预料此时的月光居然有着微弱的温暖。她伸出手想要接过能轻易敲落的光芒,快要触摸之际猛地缩回。如此具有热度的光,应该给其他需要的人。她至少还有饱餐饱腹,比外面的那些人幸运多了。
她微合双目,如果这样能睡去,就不用想这些头疼的事情。无人打扰,她慢慢进入梦境。
梦里盛开的栀子花,似乎依旧像往年一样馥郁芬芳。她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时而活泼时而安静地在花丛间奔走。她随手折下栀子花,辫成花冠戴在头上。春光烂漫,记忆香甜。
莫名的,梦里的艳阳天忽地阴云密布,瓢泼的大雨淋得她全是湿透。她一脚高一脚低地踩在泥泞的土地上,不停往前走着。恰在此时,道路旁边不知为何伸出两只手,同时有两道声音交错响起,吵得她害怕得往后跑去,直到坠入无底的深渊。
“芷念,快些跟我走。”
“芷念,不要跟他走。”
.......
躺在软榻上的芷念早已泪流满面,现实中的疼痛入了骨髓,就连梦境亦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