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韫留下一大堆东西，千叮咛万嘱咐芷念后才担忧地离去。尽管韶韫的态度前后变化巨大让芷念有些没回过神，但这份关心在芷念的心里还是留下了重重的一笔。

人的资历越高，经历的事情越多，便会真正看明白哪些人是真的对你好。芷念就是从积累的经验中发现，有一部分人对你好只会埋藏在心里，不会整日挂在嘴边要求你记得。

孤流恰是这样的人，芷念摊开孤流给她的书信，舒展的眉头再次拧紧。信上孤流竟然告诉她，她已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希望她能够注意身体不要操劳心烦的事情。虽然孤流的好意她心领，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有孕的事实。她没有把到喜脉，况且太后曾给她闻过那香。

芷念下意识地抚上平坦的小腹，莫非里面真的已经有个生命。她的面色一白，咬紧唇瓣。如果孤流的话是真的，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脉搏应是很微弱。或许她的身体，不足以让她生下他。她惶恐地抱住头，不让那些所谓猜测充斥在自己脑海，形成汹涌的画卷。

一切都是猜测，绝对不会是真的。芷念心虚地安慰自己，收好书信，勉强地站起身。

“娘娘，娘娘！”一迭声的高喊下徐嬷嬷从外面走进，有些慌乱的神色挂在她的脸上。精致华贵的漆画木盒被她紧攥在手里，仿佛木盒里面所放置的东西是件珍贵的宝物。

“徐嬷嬷，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芷念恢复常色，她的视线落在木盒上，多了几分疑惑。她不是让徐嬷嬷去打听前线战事的消息吗？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带个木盒子回来？

“娘娘！柳贵太嫔让奴婢带两个字给娘娘。”徐嬷嬷的语气颇为凝重。她把木盒抱在怀里，眉眼间有着不多见的严肃。她顿了顿，余光微微投到外面渐暗的天色，道：“合谋！”

“合谋？”芷念不禁呢喃反问，柳贵太嫔又是谁。她又是怎么说服徐嬷嬷来跟自己说这些。

徐嬷嬷明白芷念心里的疑惑，展开眉头解释：“柳贵太嫔的闺名叫做岳锦，她说娘娘应是记得她的。这个木盒是她托奴婢交给娘娘，说是有极其重要的东西。”

“柳岳锦？”芷念心里的疑惑更甚，柳岳锦虽然是和她同届的秀女，可两个人最后的选择截然不同。柳岳锦已是贵太嫔，而她是当今皇上的妃子。两个本来没有多少交际的人，现在有何东西要交与。若是柳岳锦清楚她真实身份，这倒是可能。然而她了然，如果柳岳锦对她的身份调查得透彻，要徐嬷嬷传给她的两个字恐怕要变为“芷儿”。

芷念思忖再三，终是吩咐：“打开盒子，她有其它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的地方，没有！奴婢觉得她来找娘娘，情有可原。”徐嬷嬷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情有可原，嬷嬷应知道我不喜欢跟别人有过多的交际。”芷念的手搭在冰凉的木盒扣，听到徐嬷嬷的话悠悠抚过上面的纹路。看来徐嬷嬷对她所做的事情，依旧是有所保留。

徐嬷嬷知自己把话留得太明显，不由马上辩道：“娘娘，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她抬头瞥眼芷念缄默的样子，心里无端地带了分慌乱，结结巴巴：“奴婢觉得太嫔住的地方条件太差，说不定她只是想让娘娘过去一趟。娘娘，您认为太嫔是什么意思？”

“徐嬷嬷！你何必试探我的话，我去一趟便是。你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但她不知道。木盒里面装着的东西，你打开来过了吧？”芷念的嗓音让人分不清喜怒，像是以前般坦然。

徐嬷嬷面色复杂地点头，她压低声音轻语：“里面的一些东西都是苏家的罪证，分量十足。”

“你回去告诉她，选个时间！”芷念说完便不再开口，她径自掀开纱帘走了出去。外面的天气晴了一些，她却觉得那份阴霾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她叹息，挣扎，仍然要蹒跚步履走着。

如今还是冬天，外物并没有复苏。只是褪去严冬的酷寒，多留温暖。芷念遥望远处澄澈的湖水，情不自禁怀恋起春光的明媚。那种充满生机，欣欣然引得人们的心情明朗起来。

不知不觉，芷念行至湖边。她靠近湖面，静看风拂过湖面，微波粼粼。期间有着姿态各异的小鱼儿在水里欢快地游来游去，不知疲倦不知欢乐忧愁，逍扬地令人艳羡。

她怔在湖岸边，只觉得这副画面似乎存在她脑海已久。是啊！曾经的她不也是跟他守在湖岸边，度过那样的夜晚。姬红萤的光芒绚烂地照亮她的世界，然后让她觉得世间有人会陪她走过这些坎坷。而现在只余她一人，孤清地赏着景色。时光真是匆匆，她的心头添了不少惆怅。

“芷妃娘娘，难道在看鲦鱼出游是否欢乐？”芷念的身后传来一个满含沧桑的声音，仿佛是在极度压抑着情绪的声音。脚步声逼近，芷念却未回头。她在心里感慨，真是小觑徐嬷嬷的办事效率了。她出来这么会儿子，柳岳锦便跟收到消息来到湖边。

“你不开心？”柳岳锦走到芷念的身边，干瘦的身体裹在巨大的斗篷里。两者形成强烈地对比。她的面色带着蜡黄，足以瞧出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

芷念一笑，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过往的年华。她迟疑了会儿，谨慎地开口：“你让徐嬷嬷找我的目的，究竟是为你自己还是已经走了的苏叶萱？”思及苏叶萱的死，她的心不再平静。

“叶萱即使在外人面前个性骄蛮，然而她对我很好。所以当初她遭到陷害，我是唯一能救她的人。只可惜，当时的宁贵妃非要置她于死地。”柳岳锦说到这里，猛地打住话头。她继而凝视芷念，诧异道：“你清楚当年的事情，否则怎么没有疑惑？你不想弄明白整件事的过程吗？”

“我听别人说过，因此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会把那些东西给我就好。”芷念隐去口吻里的苦涩，苏叶萱的事情她是一直不愿回顾。如果不在今天提及，她恐怕会遗忘。

柳岳锦神情复杂地颔首，她接过芷念的话回答：“我给你东西，主要是由于三个原因。一是：现在后宫基本是由你当道；二是：你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第三点亦是我看中的一点：你很聪明。基于以上三点，若有冒犯，只能算是我的错了。”

“我以为你是胆小的一个，没想到你的胆子居然这么大。撇开所有事情不说，我要是苏家的人，你奈我何？”芷念抓到一些苗头，褪去开始的不适应。

风大了起来，冬日的寒冷好像在这一刻才彻底地爆发。

“呼啦”的风声吹掉柳岳锦的斗篷，露出发丝稀疏的发髻。她扶了扶发髻，粹然道：“我如今已是病入膏肓的人了，在死之前想要好好活一次。芷妃娘娘认为，我这样的人还会怕死吗？我放不下的东西有很多，唯独希望能完全这一件。我晓得你有办法，你用不着找别的借口搪塞我。击垮宁贵妃的东西在那个木盒里，你只要利用好便行。”

柳岳锦强撑着自己说完，她按揉起伏地胸口，一双向来低垂的眼睛蓦地看尽芷念的瞳眸。

“可以给我为何苏家的人会对宁贵妃下手的答案吗？”芷念决定接下这档子事，她的眉眼俱淡，望向柳岳锦的目光里不露丝毫杂质。纯净得让人别过头，不敢直视。

“苏若怡害死了叶萱，既是她的侄女她都敢狠心。试问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顾念亲情不去争取利益？既然如此，苏若怡不放在眼里的母族何必在乎她的感受？”柳岳锦的嘴边全是讽刺的笑意，她的心目中宁贵妃是个眼里只有利益的女人。想起叶萱当初死的时候小腹里还有几个月大的孩子，血染红她的衣衫，可是没有人去注意。

芷念鼻头一酸，不愿再讨论下去。她理理思绪，答道：“我尽量跟皇上沟通，你放心。”

“当初便觉得你与众不同，果然现今只有你还屹立在皇宫不倒。别人都道贵妃娘娘才是真正的好福气，未必吧！你肚子里有皇上的孩子，日后登上后位也大有可能。反观那届入选的秀女，除我之外还有几个活在世上。”柳岳锦的眉宇间终是带上失落之色。

她重新带上斗篷，转身即将飘远在深宫的红墙内。恰似一缕没有意识的游魂，无意识吹散。

“其实你说的未必对，你现在已是解脱了。”芷念的声音不高，然而能让柳岳锦听个清楚。

柳岳锦顿住脚步，笑语：“或许是！如此算来，我倒是幸运的那个人。”她抬腿，步伐踉跄。

芷念等柳岳锦消失在她的眼帘，她重重舒口气。这个世上的事情，有多少人能够解释得透。看不透，猜不透，因此有那么多的乐趣。如韶华岁月，弹指间过了。太较劲，得不偿失。可要是不较真，浑浑噩噩地过着，又有何意义。

总之，随遇而安。芷念敛回自己的心思，转身往颜唯宫走去。不管多难，日子得过。她轻柔地抚上小腹，牵强地勾起一抹微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