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念在前面踉跄地跑着，跟在她身后的徐嬷嬷和可燕急得面无人色。现在芷念身子重，怎么能够如此行路。这一慌乱，徐嬷嬷思绪混乱。她顾不上其它，赶紧扯开嗓子大喊出声：“娘娘，娘娘。您的身子重，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且停下来，你要是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耳边风声呼啸，芷念仍能捕捉到徐嬷嬷几乎撕心裂肺的喊叫，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徐嬷嬷说的没有错，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孩子。反正别人不值得她在乎，她何必付出那么多的感情。可是经历重重试探，他们对于她的信任算的上什么东西。她对未来全无信心，冥冥告诉她要快去找寻温家的秘密。她不能依附别人生活，今天的事情足以让她看清很多问题，确认心里想法。

“徐嬷嬷，你说的没错。我们回颜唯宫！”明明芷念的面容覆上层薄汗，发髻歪垂显得有些狼狈。但是她的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看清前路的目标，还有什么需要恐慌。

“娘娘，走吧！”徐嬷嬷明白芷念想通了一些事情，于是语气亦出现些许变化。

往常热闹的宫灯，此时只剩下落寞的几盏。沿路的寂寥落寞，无形间被放大。

恍惚间，不知是谁在弹奏乐曲。琴瑟荒凉，惹人催泪，道不尽的哀伤悉数进了芷念的耳里。可她欲要仔细聆听，那响在耳边的乐曲却已轻易消散。她摇摇头，只道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问题。

“帮我照顾好她。”墨色的夜里，蓦地响起叮咛的关切。黑暗的人影，瞧不出他是谁。唯独声音里的淳淳关切，显得那么浓墨重彩。仿佛是把一颗心完全巧妙地柔和在这句话音里。

“自然。”清宁的回答，显得有些古板恭敬却不难听出平淡言辞中里面包含的愿望。

宫垂的角落，藏着的两个人齐齐注视里面安然入睡的女子。天要破晓，两个人像是有所反应。为了不让人发现，分头散去。只有泥泞土地上的脚印，泄露了这里的秘密。

由于想通心里的最后防备，芷念睡得极其踏实。等到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舒服地躺在太阳底下晒身体，酥暖的阳光照得她身心舒畅。她拾了块糕点，往自己嘴里送。反正她已经把要处理的公文交给了浩旭，她完全可以有时间准备将来的生活。

“你倒是逍遥。”韶韫打趣的声音从外面响起，似乎旁边还有别人的脚步声。

芷念没有睁开眼睛，心里却明白来者何人。她兀自翻个身，微闭双目轻语：“如今我算是功成身退了，有什么事情希望娘娘能多担待些。若是有何事情要谈，进里面再说。”

韶韫和经过一番精心装束的浩旭相视，她无奈地叹道：“好！”

芷念翻起身，悠悠地下榻走了进去。现在的她再没东西需要去害怕，似乎真的逃脱以往。

掀起纱帘，芷念吩咐徐嬷嬷和可燕把外面的人看牢些。尽管这是她的寝宫，但保不准藏着别宫的人。如果让别人发现浩旭回来了，必定朝堂大乱，压不住的流言蜚语会铺天盖地地席卷。

“皇上，臣妾先下去了。”韶韫明白浩旭有很多话想要跟芷念说，因此她识趣地退下。她居然用这样的方式选择退出，未免有些心酸难忍。但她自己也想得很是清楚，放下是最好的选择。

“她走了，我们能谈谈吗？”浩旭卸下繁琐的装束，露出一张填满关心的面庞。他上前欲要揽过芷念，却不料芷念灵活地躲闪开来。她眼里的冷漠超过寻常，不再有细微的光芒闪烁。

芷念走到窗台边儿，不想拐弯抹角：“浩旭，你应该清楚我的心思。所以无谓地要我答应别的事情，请恕我做不到。而且你现在回来，前朝的事情理应你负责。我一个女人家，实在不愿意再去为难复仇。我如今只想让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来。给他安定的生活。”

“孩子，他有折腾你吗？”浩旭谨慎地问，他在军营得知芷念怀孕的消息欣喜若狂。他急切地想要见到芷念，看她是否安好。可当他真的见到芷念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番场景。他不知道为何会在碰到有关芷念的问题就会乱了手脚，原本能说清楚的话变得含糊不清。

“孩子很乖，没有折腾我。”芷念的脸色终于在谈到孩子时缓和了下，她的手自然地抚上小腹，不由多说了几句：“其实前段时间他很闹，只是最近安静下来了。想必他也会体谅我的心思，不会刻意为难我。”她的语气有为人母的喜悦，更有对未来的期待。她亮着眸子，却不是为浩旭。

“那便好，我可以摸摸吗？”浩旭伸出手，那种掩得小心翼翼的渴望，映入芷念的眼帘让她无法拒绝。他得到她的应允，抚上她的肚子，心变得极其柔软。他安静地感受她肚里的动静，时而的跳动让他微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他的头歪下，紧跟着贴在她的肚子，享受地闭上眼睛。

原本紧张的气氛得到舒缓，渐有温馨的感觉溢满开来。春日的妩媚，于这一刻得到充分的体现。窗外明花灿烂，温暖的风吹拂芷念耳际，扬起她额前的碎发，染上层金色。

“芷念，我想送你去宫外住一段时间。”浩旭的头慢慢离开芷念的肚子，挺直身板认真地对芷念吩咐。宫里的人不足以保全芷念的安危，而宫外能避开别人的耳目。尽管芷念未必能生存得好，但是至少能平安活下来。他会努力在孩子降生前，控制永康的全局。

芷念的目光忽地变得幽深，她摇摇头拒绝：“出宫有太多的变数，既然我留在皇宫就没有做过打算出去。谢谢你为我仔细着想的好意，可是外面的生活太不方便了，我不能适应。”

她渴望自由，但不是在这个时候。如果要她做选择，她宁可留在宫中接受未来的考验。出宫虽然能逃离这些是与非，然而她如今怎么能一走了之。她相信，只要她前脚刚走，后宫便会陷入大清洗。曾经的那些是与非，即将消融在这个染缸里，变得浑浊不堪。

“出宫是对你最好的选择，你放心我会让人好生照顾你。至于你有什么需求，大可问宫里来要。”浩旭下定决心让芷念出宫，哪怕心里的不舍浓厚。因为他想要等到一家人团聚的时刻，那样他就能光明正大的留住芷念，然后执子之手与之携老，幸福得走下去。

“浩旭，我不要出宫。”芷念再次否定浩旭的想法，她的态度比以往都要坚决。

浩旭低头，淡淡凝视芷念的蹙眉。他伸手抚平她的眉头，柔声劝道：“芷念，你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委屈。宫里的尔虞我诈实在不适合你生活，极有可能会伤到我们的孩子。你想要追求的自由，说不定可以在宫外找到。你不要在这件事上任性，过完这段我接你回来。”

“我们走到这一步，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了。你要我出宫，无非是不愿让我受到伤害。要是我现在走了，后宫里面的其他人怎么办呢？”芷念不禁反问。难道他有绝对的信心不波及任何人，悄而无声地将权利的交接顺利完成？这场看似风平浪静的烟雾，危及到的确实整个后宫。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她的退出不知道要染上多少人的鲜血。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照顾好孩子。别的事情，自有我处理。”浩旭的眼神变得坚毅几分，他现今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如何，只要芷念平安即好。作为君王，他要管永康百姓的生死；作为丈夫，他只在乎芷念是否安好。别人，谁无情，他便无义。

芷念还想继续争辩，但她的言辞在这些浩旭为他的着想里面，显得那么卑微。她说不出口，她不清楚究竟还有哪些理由可以抹煞。她的思维猛地被打乱，最后只有点头附和。从前丢了的东西，她不奢求能再找回。但愿风雨飘零快些过去，剩下平安。

“芷念，有人来了。”韶韫赶快掀帘而进，示意浩旭带上装束。她的神色有些匆忙，忙坐在凳子上。她为了掩饰不自然，捧起茶杯低头，装作喝水的样子。

芷念快速地躺在榻上，神情慵懒地问韶韫：“姐姐，太后近来的身体还好吗？我的身子不方便，不能常过去陪伴。”

“母后的身子很好。”韶韫放下茶杯，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她含笑给了芷念安定的眼色。

“娘娘，柳贵太嫔身边的小芹有事找您。”徐嬷嬷拦不住这个急冲冲闯进门的宫婢。如果不是她认得这个神色慌张的宫婢，定让人给轰出去。

“小芹，何事？”芷念听是柳岳锦身边的人，紧绷的弦稍稍放松。

“娘娘，主子怕是不好了。奴婢本想去找贵妃娘娘，可人说贵妃娘娘来了颜唯宫。”小芹说得哆嗦，却让芷念的心头一震。上次见柳岳锦，她的脸色确实很差。莫非真的大限将至，不可挽留。怪不得她会发出那样的感慨，嘱托自己去帮她完成心愿。

芷念的心被绳子束缚，猛地攥紧。难过无形在她胸口蔓延，到底要用几个人的鲜活生命才能结束这样的闹剧，还各自清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