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朗喜欢更有重量的武器，更大的重量意味着可以承载更大的动能，意味着结实的构造，甚至在磨损以后，重量本身就是一种武器。当然安格朗知道这只是他自己的品味，武器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要看使用者。

但是当他遇到那些和他有相同品味的人的时候，他总是会免不了更加欣赏。

“我一直觉得，你之所以使用那些以你的身材来说过短的刀，是想要和敌人更接近。是吗，查理曼？”安格朗站在海潮反复拍打的沙滩上，看着眼前光头的巨汉，发出了疑问。

“你的战斗方式，与其说是使用匕首，不如说是挥舞着带刃的拳头。”安格朗抚摸着手里的大斧。

安格朗的左边是黑色的大海，右边无尽的白色细沙大漠。黑色的海水有些粘稠，每一次潮起与潮落都不会发出声音。这里没有海风，也没有气味。

瑞德的声音从空无一人的侧边传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与已故的老朋友打上一架？”

安格朗摇摇头，说：“不，那没有意义，查理曼已经死了，这样虚假的战斗甚至称不上缅怀。我只是想要问他一个问题。”

瑞德说：“什么问题？”

安格朗笑了笑说：“为什么不用大家伙？”

瑞德沉默了，他完全没有跟上安格朗的思路。

安格朗说：“老朋友，早知道我就该亲自动手，如你这般的死法太过无聊了。”

查理曼的虚影消散，漫漫的海滩只剩下安格朗一人。

安格朗对瑞德说：“我向梦境提出的愿望是‘未来’，我并没有要求一个准确的预言，我对各种预言有一点研究，我知道越是要求准确，就越是容易出错或者代价高昂。我要求的只是‘虚幻’，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未来的可能性，但是我依然不能领会到这一片海与沙意味着什么。”

瑞德说：“也许你可以将预言的关键词压缩一下，比如说你的未来？”

安格朗说：“借用用神明级别的计算力，然后承受神明级别的因果，哈哈，很有挑战性……不过算了，这一片黑色的海与白色的沙我很欣赏。”

瑞德说：“你又确定你能承受这个预言？”

安格朗说：“至少有伟大的百臂巨人与我一同承受。”

安格朗眯起眼睛，他这样充满力量，即使有着花白的头发，也不会让人感觉他是个老人，只有偶尔的一次叹息，一次道别，能让人感觉到他经历过的岁月。

这个世界是有预言的，安格朗就是因为某一个预言来到了这个极南的岛屿。

相比巫毒，魔法，神术，炼金这些威力强大的知识与能量，预言其实不怎么实用。比如，安格朗可以说他今晚会吃苹果，那么他今晚吃了苹果，他小小的预言就成真了。而如果他没有吃苹果，那么他就要吃别的，或者不吃东西，预言就没有成真。它只是在事物发展的一种可能性，这个预言存在本身就是逻辑中一个小小的齿轮。

预言不是瞎说，有三个阶段才能称为预言。第一是信息，无论是来自于安格朗小小的胃口，或是浩如烟海的书籍，甚至“信息洪流”，“阿卡夏记录”，“意识海”……没有本质的区别，无非就是阅读再加以理解。

第二个阶段就是推演，说到底，和“想吃苹果所以去找”没什么本质区别。可能百臂巨人在这个过程中会得到上亿个可能性，事物与事物之间互相影响，逻辑向着合理与不合理的无数方向肆意发展。预言者在这个过程中会以自己的感性或理性对分支加以裁剪，这个过程很多时候体现了预言者的本质。

第三个阶段是表达，如果安格朗下达了“我今晚要吃苹果”的命令而他买不到苹果，那么他的手下可能就会去打劫有苹果的人，说不定会出现罪岛习以为常的流血冲突，而如果安格朗只是决定晚上上街逛一逛看看有没有苹果，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预言者的表达会极大的影响事物的发展，因为对未来的干涉本身就会对未来产生巨大的影响，就像往湖面丢下一块石头，越是粗暴就越是会造成巨大的波动，而越是巨大的波动就越会扰乱本就混沌的未来。除非目的本就是扰乱，不然预言者一般都会选择轻柔而巧妙的手段来达成预言或者规避预言。

所谓的代价就更好理解了，万事万物都有其代价，越是强力的预言就越有强力的反冲。苹果也不例外，无数人想为安格朗献上一颗有毒的苹果，那么吃下这一颗毒苹果完成自己的预言或是吃不到苹果，都是安格朗最终要选择的“代价”。

所以这样模糊的答案，其实更合安格朗的本意。可惜安格朗不知道，这个预言，已经具体到了他难以承受代价的程度。

人类的悲哀往往就在这里，人类过于渺小，而神过于巨大，他们都听不到对方的的叹息或是嘲笑。

瑞德问：“只是一个预言而已吗，安格朗先生，虽然它的价值很高，但是我不认为这样就足以说服你。”

安格朗提着斧头说：“是吗，其实我本以为我已经差不多摸清了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愿意在实行的过程中商量细节，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

瑞德说：“什么，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不只是感官的享受，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给你上千年精彩的岁月，可以给你无数的知识……”

安格朗说：“不，不是你给我，是我给你。”

瑞德再次没能跟上安格朗的思路，他停下来，想等待安格朗说完他想说的事。

安格朗说：“我至今为止的人生经历过很多事，由于一些特殊的经历，我的经历甚至有远超我年龄的岁月。那么你呢？”

瑞德说：“我只有两个小时大。”

安格朗点点头，说：“是了，你只有两个小时大，你按照端坐在诊所中央那个怪物灌输给你的知识与思维方式说话做事，你自诩傀儡，你也的确没有真正的生活过。”

安格朗猛然向着一旁的空气伸出手，像是突破了某个屏障，发出了破布撕碎的声音，从空无一物的地方抓住了瑞德衣领，然后扯到自己面前。他直视着瑞德的眼睛说：“还有比这更可悲的吗，小孩子？”

安格朗向着天空高喊：“神啊！你问我有什么想要的，你许诺这一切的真实，那么我请你赐予我手中这个婴孩一段真实的人生，给与这个傀儡自由！”

高喊之后，安格朗看着瑞德说：“既然要作我的合作伙伴，那就请你先成为一个人。我想没有灵魂……并不妨碍你做别人的梦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