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卧的话宛如一根刺扎在了暗荷的胸口，杂种两个字太过刺耳了，她好想关闭自己的听觉，然而现在的她没有任何灵力，什么都做不了。

“我以为我的母亲已经死了。”夕卧的声音依然很平静，甚至心脏的跳动也非常平稳，她絮絮叨叨地开口，说着一些让暗荷痛心疾首的话，“小时候我就在想你为什么总是不对我笑呢？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以为你嫌弃我是个女孩儿，原来……你压根就没想过生下我。”

夕卧一边说着一边苦笑了一声，“真是好笑啊，我以为父亲不喜欢我，至少你会关爱我。你死的时候我哭得很伤心，你记得吗？前些日子我还把你的坟迁到李氏墓地了，不知道你发现没。

哦，对了，那个坟里的人不是你，你怎么会发现呢？或许那个坟里什么都没有吧？”

暗荷听着夕卧的话，心里越发难受，当年的事情并非她自愿的，那一切都是情非得已，夕卧的出现也是一个意外，这要她如何解释？

这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夕卧说的都是正确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生下夕卧，也没有想过夕卧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不是翎羽把夕卧带回逍遥谷，她可能会忘记夕卧。

然而……那么多年了，她从来都不知道夕卧是自己的孩子，知道这些的那一天正是逍遥谷覆灭的那一天，她崇拜了很多年的主上，海皇乔沉，或者说是逍遥谷的管家翎羽，告诉了她这一切。

她也想回去挽救，然而乔沉不让她去，给她布置了新的任务。

那个时候她突然很想见到夕卧，可是回不去了，一切都太晚了。

“你说句话也好，哪怕你是承认。”夕卧的目光哼深邃，看得暗荷的心更加慌张。她的眼里全是笃定，容不得暗荷否认。

暗荷也不想否认，只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和夕卧说些什么，难道真的要告诉她一切吗？早知道如此她就不告诉献珂那些事情了，至少夕卧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她的面前质问她。

“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为什么不说话？”夕卧见暗荷一直沉默，声音里已经有了怒气，“你什么事情都敢做，为什么又不敢承认呢？怎么？我没有死让你很失望吗？”

“住口！”夕卧的话越来越过分，暗荷听不下去终于爆发了一声怒吼，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话，当即有些后悔，可是看到夕卧期待的眼神，她就妥协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死。”

“你总算是舍得说话了。”夕卧冷笑了一声，“没有想过我死吗？你在让我去逍遥谷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你……让我去逍遥谷是不是……因为……放不下我？”

这一个问句花费了夕卧很多力气，她害怕自己问出来会让暗荷为难，也害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暗荷微微一愣，想要摇头，可是夕卧的眼神是那么无助，让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分娩的那一天。

那天是除夕，苍乾帝国飘起了百年不遇的雪花。那并不是什么异象，而是她分娩时所需的水分，因为害怕被人发现，所以暗荷用灵力把水变成了雪花，如此一来才能掩人耳目，生下夕卧。

她的身体是那么虚弱，李尚在门外来回踱步，而李尚的小妾元氏又嚷嚷着要进来看看。那时候的暗荷很着急，她不能让元氏进来，不能让她看到还在鱼卵里的夕卧。

所以暗荷让老宋头和宋婆拦住了外面的人，用灵力强行将夕卧催生，让她从鱼卵里生长成人样，稳定之后才让李尚进了屋。

她原本是不喜欢夕卧这个孩子的，因为夕卧不是鲛人，而是她和人类诞生的孩子，她担心生了夕卧之后主上就不会让她回到浅瑟海。

这么多年的卧底生涯让她身心俱疲，她只想回到浅瑟海好好休息一番，或者离开李尚。只要不和人类待在一起，她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然而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海皇并没有让她回到浅瑟海，而是让她抚养这个孩子，新出生的鲛人离不开母亲的照顾。

暗荷无法离开李府，所以很讨厌夕卧，却又无法狠心杀了她，于是只能煎熬着期待夕卧长大，只要她长大了，就不需要她的保护了，那她也可以离开李府了。

这一天来得有些晚，暗荷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天。海皇亲自来到了李府，告诉她可以离开了，并且用假死的方法带着她离开了李府，回到了浅瑟海。

暗荷回到浅瑟海之后并没有闲着，她每天都在想念夕卧，却发现自己爱慕的海皇每天也在关注夕卧的成长，这让她有些害怕。

她为他付出了太多，从一个不谙世事的豆蔻少女成为一个为人生儿育女的妇女，再成为一名卧底，她的所有美好年华都给了他。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喜欢，也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

也许这就是爱情吧，担心自己付出得不够多，不够打动一个人。可是如果对方有爱，他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喜欢的女人做那么多，也不会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

只是暗荷明白这一点的时间太晚了，晚到夕卧长大成人，晚到逍遥谷覆灭。

“我现在只想听到实话。”夕卧叹了一口气，坐在地上望着牢笼里的暗荷，“你看看，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激动，我很平静，真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暗荷的喉间滚动了一下，仿佛这样能给她不少勇气一般。

她勾唇笑了笑，只觉这一切都是作孽，“是，我确实是你的母亲安氏。”

夕卧得到她的回答之后反倒很平静，甚至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你早一点回答我该多好啊，现在的我……有一点想哭。”

暗荷猛地一惊，坐起来盯着夕卧却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好像从最初的时候开始，对不起她的人就是自己啊。

自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是一个失败的卧底，也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这一切都害得夕卧过不好这一生。

“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选择生下你。”暗荷沉默了许久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然而这句话却没有让夕卧好过一分，相反让夕卧更加难过。她凄然一笑，转了转眼珠儿，嘴角的笑意更浓，“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死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