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元宛发现她的皇帝哥哥近日来似乎十分繁忙,除了每日前来询问她的用药情况外总不见踪影。
而每每她想要下榻返回清院,总会被门口守卫着的侍卫们好言劝回,问来问去就是那句话:“皇上有令,清院还在修葺之中,请公主就在朝和宫中静养……”
而一向贴身侍侯的柔儿也就这么不见了踪影,问身边新调派来的侍婢,也总是一句话:“皇上差柔儿姐姐出宫办事,还未回来……”
身子早已好得七七八八的元宛快被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自己好象被关进鸟笼里的鸟儿一样,转瞬间就没了自由……
元宛在朝和宫中烦闷不已,胡思乱想的时候,皇宫的很大一片区域,以及宫外的晟府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变故……
………
危机深重的晟府已经乱开了锅,府中一片乌烟瘴气的模样,所有的情形似乎越来越糟……
晟老爷子的病情深重,怕是驾鹤西去也就这些日子。
二夫人一人静静待在寝房,不知道在自己琢磨着什么。
三夫人每日候在晟老爷子身边,倒不是为了陪伴这个即将故去的老爷子,最主要的是唠叨着老爷子是否能在过去之前将家产好好分配一番。
晟傲毅更加颓废,终日借酒浇愁,两耳不闻房外事。
然而,世事并不因为他的逃避而停止发展,混沌度日的晟傲毅终于在这日迎来了圣旨:一道关于公主元宛在宫中急病故逝,由皇家择日另葬的圣旨……
晟傲毅在元宛离府而去的那日,就已清楚的知道此生若要与之再见的可能为零,但没有想到他等到的仅是如此一张冰冷的黄绫圣旨。就这样一张绫缎,就彻底的了断了他这十余年来的心心相系……
………
同样危机四伏的皇宫,却因孝文帝元宏亲自督促清院的重新扩大修葺,而显得繁忙异常。
扩建的清院在经过半个月的抢修后,终于重新挂上了新的匾铭:月清宫。而忙碌了许久的孝文帝元宏终于在满意的颔首赞许过后,轻松的向朝和宫迈出了步伐。至此,他必须也能够将之前提到的“重要之事”告诉他的宛儿。
………
朝和宫内,元宛依旧在询问着柔儿什么,柔儿回来已经有几日了,可不论元宛怎么问。总也问不出外面丝毫的情况。聪慧的元宛明白了,能让柔儿紧闭上嘴,不多言语的,如果不是自己这个主子,那么必定就是她的皇帝哥哥了。
究竟这朝和宫外发生了什么,似乎这一切与自己有关?这些日子来时而在脑海中模糊的线条,任凭元宛怎么也无法串连起来。而且,只要一动脑子想之前发生的事,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皇上驾到——”
正在元宛苦恼万分的时候,门外的侍卫已经传来了通报的声音。
………
2
孝文帝元宏迈着轻松的步伐,一踏进朝和宫,便迎接上了元宛那双带着愁闷的眸子。
“呵呵呵,咱们的宛儿这是怎么啦?”孝文帝元宏话音里也透着一股轻松。
“皇帝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元宛不无忧虑的问道:“是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皇帝哥哥瞒着我……”
“哪有什么不好的事!”孝文帝元宏断然否决,已走上前来宠溺的将娇小的元宛揽在怀中,往桌前走去。
“宛儿,你和你的娘亲有九分的神似啊!”孝文帝元宏盯着眼前柔美的人儿,不觉叹道。自从知道元宛和自己并无血缘关系后,孝文帝元宏这还是头一次这样,纯粹以看一个女人的目光注视着元宛。
元宛像是感觉到了孝文帝元宏的灼热眼光,不由不安的避了开,但口中紧接着就诧异的问道:“皇帝哥哥,什么你的我的娘亲?我的娘亲不也是你的娘亲……”
已经探触到今天问题的核心了,孝文帝元宏暂时并不回话。而是转身冲侍立在旁的柔儿为首的几个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柔儿,把门带上,在门外把守好,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踏进朝和宫!”
“皇帝哥哥……”元宛看到柔儿退出门后,默默的把门带上,眼中的疑惑更加的深了。
“宛儿,朕从现在开始赐你一个新的名字,宛清!”孝文帝元宏绕开话题,并不直接回答元宛的问题:“从今日起,你跟随你的娘亲姓李。从近以后,你就叫李宛清,如何?”
………
翌日,新修葺好的月清宫迎来了它的主子,贵妃李宛清在浩浩荡荡的人群簇拥着,穿戴着贵妃朝服正式入住月清宫。
“柔儿,这还是清院吗?”宛清有些朦胧的眸光逡巡在昔日的清院,讶异着短短数日里面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是啊,公......娘娘……”柔儿不愧是个心思机灵的侍婢,立即就感觉到了宛清纠结的心思,可又不能冒然劝慰什么。
拧着眉头的柔儿也是十分不明白皇上这段时间接连的行为:先是让自己传下话去,不准攻内人等议论元宛公主曾经出嫁的事实;接下来竟让自己和小顺子去晟府宣那道公主故逝的圣旨,对宫内也宣称公主故逝的消息。而昨儿个关上门和公主长谈之后,今日更是离奇,紧接着册封改名为李宛清的元宛贵妃称号……
苦恼但并不愚笨的柔儿此刻最终明白,总之就是公主元宛回宫后就从此不再存在这个世间。而新修葺成的清月宫如今的主子,就是新近册封的贵妃李宛清……
“柔儿,这些坠饰,太过复杂,明儿个你还是领着姐妹们将它们摘了下来吧……”宛清贵妃伸手撩了撩宫房内多出来各式挂件,虽然喜庆,但未免过于繁杂。
“来,过这边来陪我坐坐……”宛清转身迈出门来,习惯的走到了后园,所幸那休憩用的石椅石凳的都还在。疲乏的宛清大概倍感亲切,不仅自己坐下了,还冲柔儿招着手。
“你们都下去歇着吧,有事我再吩咐柔儿唤你们……”宛清又紧接着冲其余的侍婢们挥了挥手。
柔儿依言,身子斜斜的坐在了椅边:“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宛清伸手将柔儿拉得近了些:“柔儿,你坐近些,我有话要和你说……”
……
3
“柔儿,皇帝……”宛清几乎脱口而出熟悉的称谓,但还是及时的打住:“皇上昨日在朝和宫中将我的身世告诉了我……”
“身世……”柔儿口中喃喃轻轻但充满着疑问。
“是啊,你跟着我已经这么些年,情同姐妹……”宛清拉了拉柔儿的手:“我知道你对于目前的状况万分疑惑,所以,我一定要告诉你……”
柔儿闻言感动的回握着宛清的手:“娘娘,不论怎样,您都是柔儿永远不变的主子,柔儿永远忠心于您……”
宛清微笑着暗暗点了点头,在这宫里头,如果说还有人值得信赖的话,应该就是眼前的柔儿了:“皇上告诉我,我的娘亲原是江南一李姓女子,我是在他南巡途中救回的江南人氏,并非皇太后亲生的公主……”
“啊……”柔儿对孝文帝元宏当年南巡之事,记忆犹新。正是那次南巡过后,她便被第一个从皇上身边调派到元宛公主身边服侍。这样连贯起来一想,柔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宛清将柔儿的神情转换看在眼里,继续开口解着柔儿的疑惑:“当年,皇上为了避免我因家门惨遭不幸而悲伤,对我隐瞒了身世。在我失忆醒来后,只说对外宣称我是他的妹妹……”
“哦,原来如此……”柔儿纯真的脑子将所有问题连贯起来一想,很快相信了宛清娘娘的这番说辞。愧疚之余,柔儿急忙起身跪下:“奴婢该死,奴婢之前还有不好的想法……”
宛清含着笑将柔儿扶了起来,心中暗想,这不好的想法还是好一点的说辞了。保不住这宫中上下人等这会儿说什么的都有呢,而恰恰此事皇上又不能张榜公布详细内情。因此,她不得不借住柔儿的口将这正宗的秘密传了开去。虽然有利用柔儿的嫌疑,可她权衡之下不得不如此行事……
………
护主心切的柔儿果然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将这道隐晦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些所有知道李宛清就是元宛的各宫妃嫔,如今至少对于皇上改头换面之下居然纳自己的“妹妹”为妃的传言止住了。更多的是在暗中议论孝文帝元宏当年的“英雄救美”的举动……
接下来的日子,宛清娘娘一改往日不爱热闹的性子,时常的带着柔儿,前往各宫行走。有性子见直的妃嫔道贺之余,还要拿此事出来唠唠,无非是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类的话语。但由孝文帝元宏下达的不准谈论元宛公主曾出嫁一事,却是没有人敢触动这根弦的……
宛清娘娘近来的热络举动,适当的将自皇后冯润搬至宁安宫后的萧冷气氛给调活了起来。原本一片静肃气氛的宫廷渐渐流露出往日繁华的生机来。
孝文帝元宏并没有急着临幸新封贵妃,而是在安置好宛清后,便从任城王元澄手中重新接过政务,在朝和宫重新忙碌起来。当然,忙碌归忙碌,这后宫逐渐恢复正常的变化,自然是逃不出他的视线的。
一场月余前由皇后冯润带来的,有可能颠覆大魏的灾难似乎已消弭于无形。后宫的稳定,前朝任城王元澄的继续衷心耿耿,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形势发展……
………
4
“宛儿,我……”月清宫内,宛清的寝宫内房,柔儿等一干侍婢早在孝文帝元宏的示意下退下。偌大的宫室内,就只剩下孝文帝元宏和宛清。
而此刻,孝文帝元宏正期期艾艾,仿若依旧年少的腼腆,轻声唤着眼前的人儿,并亲昵的将“朕”的自称换为寻常的“我”:“宛儿,我想今晚就……留宿月清宫……”
“皇帝哥哥……”没有旁人,宛清恢复了以前的称谓,并将话题转换了开:“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约定……”孝文帝元宏话语声不觉有些不自然。
那日关上朝和宫的大门后,孝文帝元宏将冯润带来的秘密毫无保留的向宛清和盘托出。但他却并没有从改名过后的宛清眼中看出多少怨恨与震惊,反而欣喜的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皇帝哥哥,那现在的局势很不妙!”
“嗯……”孝文帝元宏当时沉重的点了点头,他从这句话已经知道冰雪聪明的宛儿已经感觉到了眼下的情形。
“我不恨你,上一代的恩怨原本与你无关,更何况你实实是我的救命恩人……”宛儿当时如是说道。在朝和宫的这些天她已陆续想起了许多,而听得孝文帝元宏道出的秘密,一下子让她所有模糊的记忆全活了过来:“皇帝哥哥,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我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了……”
“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换做孝文帝元宏惊讶起来:“那……”
“是的,不过,原本我就不打算再回晟府……”宛儿再进一步的解开了孝文帝元宏的疑惑:“您要解决眼前的危机,有什么需要宛儿做的就说吧,宛儿愿意帮您……”
一切问题就这样迅速的迎刃而解,这让孝文帝元宏有些喜出望外了。于是赶紧把他的想法一一道出,包括改名迎娶,安抚后宫……
元宛,哦,不,应该是李宛清听完后,想也不想的一一答应。但最后,她还是提出了唯一的一条要求:“皇帝哥哥,我都答应你,但有一条要求……”
“什么要求,你尽管道来!”孝文帝元宏想着不仅能顺利化解眼前的危机,还能娶得自己心中暗暗默着了十余年的宛儿,心情简直能用雀跃二字来形容了。
“皇帝哥哥,我之所以答应帮您,既是因为大魏朝的天下如今不能没有您,也是由于您曾在这深宫之中把我当亲人维护了这么多年……”宛清认真的眸子盯着孝文帝元宏,看到了他眼眸里射出的那丝并非兄妹的爱意:“但我只答应做您名义上的妃子……”
“为什么?”孝文帝元宏有点失态:“宛儿,你要知道朕如此做不仅是为了弥补,朕这么些年来疼你……爱你,因着兄妹的身份,曾经痛苦万分,现在天意如此眷顾,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皇帝哥哥,如果您不答应我的这唯一条件,恕宛儿实难从命!”宛清异常的坚决。
“这……”孝文帝元宏自是从宛儿的这抹坚决中读到了什么,略一思索之下,他不得不应承下这一约定。但从不服输的他在心中已自有主张。
聪慧的宛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还有一条,您不能动晟家的人,我的条件与晟傲毅无关,我只是……发现自己不喜欢男人……相对而言,更喜欢常伴清灯古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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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是啊,我们的约定!”宛清又重重的点了点似乎仍无离开之意的孝文帝元宏:“皇上您可是君无戏言……”
孝文帝元宏彻底败了下来,转身垂头丧气的准备离去。
“皇帝哥哥,宛儿还有一句话……”宛清却又突然出声唤住了欲走的孝文帝元宏。
孝文帝元宏并没有回头,因为以他对宛清的了解,这句话绝不是让他留下,只怕又是提醒他该前往哪个嫔妃的寝宫。
果不其然,身后的声音正是在提点此事,不过这次宛清提出的,却是孝文帝元宏安置在淑玉院,便不曾问津的尚无名分的雨荷姑娘。
“雨荷?”孝文帝元宏诧异的喃喃念道:“宛儿,你就不明白朕的一番苦心吗?她可……”
“我自是知道您的一片苦心……”宛清闻言心中有丝酸楚无耐,不觉走上前来将孝文帝元宏的手拉在了小手中,抬头望着元宏的目光却充满了包容:“可她不是别人,她是我的责任,我曾答应一生照顾的妹妹……”
孝文帝元宏元宛深深的看了眼前瘦弱的身子,骨子里却似乎能承受无尽重压的女子,一股浓到抹不去的怜惜浮上了他的眼眸。他能说什么呢,他既不能忍心拒绝眼前这个让他心痛的女人的请求,也不能不解决自己给自己请回来的这个难题。或者,是一朵花,都有绽放的权利,更何况雨荷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呢……
也罢,留下一声长长叹息的孝文帝元宏还是将步子挪向了皇宫一隅的淑玉院……
翌日,淑玉院王雨荷被正式册封为紫徽荷嫔,位列九嫔之上三嫔。
皇上为显慎重,同时下命重新修葺淑玉院,并拟将其改称淑荷宫……
消息一经传将开来,不少嫔妃不顾淑荷宫正在改建的不便,纷纷上门朝贺。这其中,也有先前小觑淑荷宫主子的嫔妃,正所谓花开众人赏,倒亏得淑荷宫的主子颇识大体。对凡是上门来的嫔妃,无不笑颜相对。
整个皇宫与贵妃宛清获封时的热闹相比,也相差无几。孝文帝元宏将一干情形收入眼中,倒也是龙心甚喜。先前对雨荷的诸多恶感也逐渐转变……
“柔儿……”月清宫内,宛清在唤着柔儿:“淑荷宫已经整修完毕了,你把梳妆台上的那个金丝楠木妆奁带上,陪我一起去看看雨荷……”
“娘娘……”柔儿有些不情愿:“那日你回宫,她还推您来着……再说,这些日子也没见她先来看看您啊,您就……”
“不管怎样,她是我的妹妹啊……”宛清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下去,那点结更是甭想解开了,这不是我所愿意见到的啊……“
“娘娘,恕奴婢大胆……”柔儿不愿意放弃劝阻:“您将她当作自己的姐妹,她可未必将你当作是自家姐妹呢……”
“来,好柔儿,别再说那许多懊恼人的话了……”宛清伸出手来示意道:“你就随同我一道过去吧,啊?”
………
终于,贵妃宛清带着柔儿,乘着天色好,迈出宫门来,往淑荷宫一路逶迤而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