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是有格式的,也是有套路的。其实初中毕业后,相见的次数少得可怜,而人啊,越是有距离感,思念越浓重。在我看来,即便是现代通讯如此发达,电话也好视频也好,都好像天涯比邻一般,但果然,还是写信这种行为最为含蓄浪漫了。虽然明明还在一个城市里,却烘托出了一种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的迷离感……”
哪里迷离了啊?!
赫尔大概是正襟危坐久了,身子有些不灵,活动了一下,换了个姿势。
“如果见面次数那么少的话,你信里写些什么呢?”虽然是个闷骚的渣宅,但大概不会是那种通篇甜言蜜语肉麻到令人发指吧。
“怀恋过去啊。”苏伊士爽朗地笑了起来,“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说的,就想想充满故事的从前啊。大家有过一段共同的经历,虽然说不上多刻骨铭心,至少也是难以忘却的,‘你若记得,便是永远’。”
赫尔感到了一丝肉麻,略微打了个寒颤。
“你会记得那么清楚吗?”赫尔问。虽然从以往的事会觉得苏伊士的记忆力似乎是比别人要好,但还不至于好到超忆症的地步吧。
苏伊士却反问道,“何必记得那么清楚?”
赫尔颔首,似乎连发问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苏伊士径自地说下去,“终究是会忘掉某些细节的,如果我忘记了,那么她必定也是忘了。这部分空白,不正好为你的文字留下了空间吗?模糊而暧昧的感觉,才是灵感的温床啊。”
赫尔皱了皱眉,她还是没能想明白,苏伊士到底写了些什么。模糊而暧昧?灵感的温床?中国人都是这么表达爱意的吗?
“所以其实就是,一直在说过去的事情,勾起她的回忆,这样能够维持关系吗?”
“大概,不会吧。”苏伊士似乎并不在意,“我也说过了,我都无法确认我是喜欢她,还是喜欢那种喜欢她的感觉了。换成别人,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苏伊士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她可以说算是红颜祸水了。据说她高中的班级中,几乎全班男生都对她有意思,只有少数几个完全没态度。有些极端的甚至产生了轻微自残的倾向,而有些独占欲强的则开始相互攻击……但直到高中毕业,也有每人成功。”
“因为你?因为你让她一直犹豫?”赫尔觉得这剧情若是详细些,离言情小说不远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吧。我不知道,曾经还有一次,她们班有人给我送了零食来,我一直担心会不会是下了毒的。”苏伊士的笑容里弥漫着无奈和自嘲,“但实际上了,即便我坚持着给她写信,有时甚至能写到落泪——可是有时在梦中惊醒,我却发现我有些记不清她的脸。到最后,也许我爱的只是那个留存于我记忆之中、被无数幻想添油加醋之后的幻影罢了。”
赫尔说不出话来。她忽然觉得自己曾经所身处的世界太渺小、太纯净了,渺小到狭窄,纯净到苍白。
“高二的时候,有一次我对她说,高考结束之后我们交往吧。她没有回答。”
“后来呢?”赫尔问。
“我呢,没被什么人告白过,基本都是关系好了水到渠成。但她在高考结束后,提起了这件事。但是我拒绝了。”
赫尔一惊,“为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拒绝,三秒后我反悔的时候,她却也拒绝了。”
赫尔哑口无言。
“再后来,大学的时候很少联系了,放假的时候见过几次面,却觉得她渐渐地变了,变得……无聊了。结果我最终喜欢的,却是那个幻影啊。不过,做为她一生中唯一一个她提出交往却被拒绝的人,想想也是个蛮不得了的成就呢。”
赫尔叹了口气,“大学呢?”
“大学?上课和泡妹子哪个重要?”苏伊士问。
赫尔想了想,“上课啊。”
“当然是玩重要啦。”苏伊士严肃地说,“回头想的话,大学其实也有蛮多暧昧的人暧昧的事,可是时间都被玩占领了,没有空去想那些。”
赫尔似乎松了口气。苏伊士总觉得她今天有些一惊一乍的,有什么心事吗?
“最逗的是,我们社团里有一个女王气场的妹子,几乎所有人都知难而退,我却因为带团的原因跟她比较熟,后来有一次她发了条说说,我在下面回她,她忽然说,‘少年啊,不待我心情好过来搭个讪吗?’你猜我怎么回的?”
赫尔还在考虑“带团”和“说说”的意思,不过大概是某种小组织和某种社交软件吧,猜什么怎么回的,这要怎么猜啊……
赫尔安静地微微摇了摇头。
“我回她‘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心情好啊’,哈哈哈哈哈!”苏伊士恬不知耻地笑了起来。
赫尔心里百味杂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过,也都无所谓了吧。
“我跟你说,两三年后我又看到那条说说的时候,我都想穿越回那个时候,把过去的自己按在地上摩擦,你说说你那个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哈哈哈哈!”
苏伊士狂笑着,赫尔却安安静静。
还未等苏伊士笑个痛快,赫尔站起了身,走到了苏伊士面前,按着苏伊士的双肩轻轻一推。那本是极其柔和的力道,但毫无防备的苏伊士却顺着那力量躺在了草坪上。
赫尔顺势骑在了苏伊士的腰间,按着他的肩膀,缓缓地低下了头。
发生了什么?难道要被一个少女按在地上摩擦了吗?
苏伊士的大脑仿佛停转,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一张明媚俏丽的面庞,和温和的发香。
“我觉得你说完了。”赫尔的语气像是战场的将军一般斩钉截铁,“我不管你过去是怎样的,出于感动的也好,出于移情的也好,同时跟几个人暧昧也好,喜欢货真价实的人也好,喜欢梦境里的幻影也好,因为玩心重耽误了也好——这些都是过去了。从今天起,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能耽误你的时间,只有我能让你用暧昧诞生灵感的温床。”
“只有我一个人。”
“只有我一个人。”
“只有我一个人。”
赫尔重复了三遍,按在苏伊士肩上的双手愈发沉重。
“我不用你回忆过去,我不用那些支离破碎的往事,我不用那些虚伪的空白来诞生虚伪的故事和虚伪的感情。我只要现在开始,既然你说没有被什么人告白过,那么我说。”
这一刻,苏伊士仿佛被赫尔深邃的瞳孔迷惑了。
“我们交往吧。”赫尔故作平静地,但她的呼吸微微紊乱,心跳早已乱了节拍。
苏伊士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了那些模糊了轮廓的脸,以及瑟苏流着泪,问着“为什么?”
他有些混乱,太多的事情他理不清了。
但是嘴却仿佛不听使唤。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