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北小心放下谷衣,手下意识牵住她。因为是雨季,湖面的水涨高了好些,上次两人走过的白石墩子已经被淹没了,谷衣感叹道:"好可惜,我还想走一次看看呢。"
苏慕北却松了一口气,看到后面有草坪,说道:"我们上那里坐一会儿吧。"
苏慕北脱了西装外套细心铺上,才让谷衣坐上去。自己随意往她身旁坐下,坐好以后看见谷衣正盈盈看着自己,苏慕北忍不住扶起她的后脑,唇贴上去。
她的唇很凉,冰一样的凉,仿佛雪一样慢慢被他的热气融化了。她气喘吁吁靠在他怀里,发间是他给她戴上的花,红得很艳,仿佛要滴下血来。
她抬起头看他,眼里有着许久未见的暖意,轻轻开口:"苏慕北,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可以为了他,放弃亲情。只是——
他脸上无法抑制笑开来,唇慢慢裂开,笑得仿佛十三岁,肆无忌惮的,全心欢喜的笑。他抱紧她,什么话也说不出,一直无法安定的心忽然落到实处。自出事以来,他无时无刻不担心她会离开他,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他看着她,她却把头撇向一边,他毫不介意,他想,她肯定是害羞了。
"谷衣,我爱你。"
她慢慢回过头来,心里瞬间刺痛,他说他爱她,他从未说过爱她,偏偏在这一刻,他说爱她,有千万句话咆哮而来。她想问他,既然爱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狠狠伤她?为什么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饶恕一切?...
然而最后,她只是把头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我累了。"
苏慕北依旧沉浸在喜悦里,连声音都带着无限欢喜,他手环住她的肩,"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谷衣应了一声,眼睛慢慢合上。
很静谧,偶尔有一两声鸟鸣的声音,而她的呼吸浅浅,他整个儿放松下来,因为十几天来一直没有好好睡过,这下子眼睛也开始欲合未合,过了良久,眼睛终于彻底合上。
阳光暖暖,不远处有波浪拍打湖岸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香味,不远处的守卫背对着他们直直站立,眼睛警戒地打量四周。
谷衣慢慢睁开眼,看见他合上的眼睛,唇角尤带着笑意,脸上一片纯然的欢喜与安然。眼里有温热的液体滚出,她抬起头,在他侧脸上落下一个吻,轻轻拿下他环住她的手,慢慢地,小心地从他怀中移出。他这十几天来一直担惊受怕,好容易安心下来,一入睡就很沉。她站起身,拾起地上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到他身上。
地上的那束玉簪花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她拾起来,捧着花,一步步往湖边走去,脸上挂着清清浅浅的笑意。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放弃了亲情,可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代价还是不够,她所能得到的东西,竟然是牺牲亲情换来的。
空中的飞絮更多了,像是漫天的雪花。她想起那日测的字:凶,泪,难。
其实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么多年的仇恨,她往最好的方面去想,但是心底的隐忧一直都在,才会无意间写下那三个字。
路不能,门闭塞,谨慎提防,云藏月黑。
上天安排给她的,是一条绝路。从五年前就注定的绝路,兜兜转转,她依旧挣不脱,逃不掉。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像是走在刀尖上,然而再痛再苦,她也只能走下去,没有出路。
苏慕北梦里依然下意识伸手搂紧怀中的人,忽然觉得不对劲,猛地睁开眼。
太阳白花花落下来,怀中什么也没有,他心里惶急到了极点,猛地站起身,才看见湖岸边上的人影,心跳得更厉害了。
他急忙站起来,因为太急,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倒下去,他急得大叫:"谷衣。"
她回过头来,朝他盈盈一笑,发间的花已经被太阳晒焉了,原本的眼红变成暗红色,像是凝固在发间的血迹,她的手里拿着一束玉簪花,纯白的玉簪花。
他全身仿佛一下子瘫软,大脑嗡嗡作响,用尽了全力,他才从地上爬起来,大步向前方跑去。
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拉住他的脚,怎么跑也跑不动,其实他跑得极快。明明那样近,他却觉得,穷其一生他都没有办法到达那里了。
她看着他,脸上绽放如花的笑颜,决然回过头,向湖里纵身一跃。
"不要!"
他的腿一软,又跌下去,怎么爬也爬不起来。心里像是被挖去一个洞,血液汩汩往外流,有刺骨的寒意侵入四肢百骸,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扑通"一声,跳进湖里。
守卫听到他凄厉的叫声,迅速跑来,待看到只有苏慕北一人时,瞬间想到最可怕的事情,全都冲到湖边。
他趴在地上,听到扑通扑通的跳水声,大脑竟然很奇异镇定下来,他慢慢爬起来。碧蓝的湖水,像是会吞噬一切的怪物。他看着她被守卫救上来,脸色雪白,他的心里木木的,站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