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还是没能回到家,是不敢吧。前不久才派人捎信给父母,高兴说过不久会带着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回去。她不敢想象,素来疼爱自己的父母看到自家的女儿这番失魂落魄的样子,会是何等的伤心,而她自己,也没有半分的力气去面对父母的追问,她有家但是不能回。
恍惚是上了火车,火车一路北上,她蜷缩在椅子上,大多的时候是在昏睡,偶尔醒来,透过乌黑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一闪而过的景象,深秋寂寥的景象,而她就像是那株过了花期的桂树,再无半分的生气了,于是体会到了行尸走肉这个词,不对,比行尸走肉还不堪,她只是整天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思绪是死的,身体是死的,连人差不多也快死掉了吧!
一切都定格在车站的那一幕。
暗夜的火车站,加之下过雨的缘故,益发凄清,然而再凄清也比不过那人脸上的冷意,真真以前是她瞎了眼,才会以为他是温润如玉的书生。他站在她面前,声音明明是柔和的,他说:"谷雪,你以为你用这样的方式会让我回心转意,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早知你是这般不识大体的女人,那当初我也不会招惹你。"
她知道她是失了身份了,像是疯妇一样大哭着要回家,对上来劝阻的仆人有踢又打,完完全全失掉了一个女子该有的最起码的尊严,可是,最在意的人都没有了,她还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呢?
走出庭院的时候她看到了白天买的桂树,被大雨打得不成样子,那些桂树,从被她买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活不过今夜的吧,就像是那些承诺一样,全部在今夜死去,连同一起死去的,还有所有的感情。
可是到了这样的地步都还不放过她,她在火车上,看着赶来的两个人,麻木的心又一次剧痛,她轻轻笑了,声音说不出的柔媚,"是啊,本来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博取你的同情,没想到你竟然不上当。"
他的眼底有闪电般的亮光闪过,是厌恶吧,她想,心里有种莫名的痛快,说出的话益发妖娆了,"连出走这样的方式都没有用,这最后一搏,我是输了。"她浅浅一笑,"看来,是我没有命来当这个西南统帅夫人了。"说到最后一句,不知为何竟然不可抑制大笑起来,笑得连眼泪都滑出了。
李颖欣淡淡接过话:"照你这么说,你来接近大帅,是为了这西南统帅夫人这个位置?"
她突兀地止住笑声,唇角依旧是上扬的,眼神奇异的明亮,唇畔的颜色艳丽而妖娆,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说出的话带了淡淡的嘲讽意味,"不然呢,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她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对了,喜欢。"她的神情转冷,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晰,"苏柏年,如果谷雪曾经说过喜欢你。"她嫣然一笑,"那一定是骗你的。"她的声音忽然转低,轻轻的,梦一般,"本来我都快要成功了呢,没想到在最后一刻一败涂地,这个世界上的事真是很奇怪呢?"
李颖欣的声音没有了平常的温婉,带了隐忍的怒意,"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竟然会这般不知廉耻。"她拉了拉身旁的苏柏年,"苏哥哥,如今你都明白了,我们回去吧。"
她冷冷看着外面的一切,灵魂是抽离的,在半空看着身体唱最后的挽歌,以为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留住那一丝丝的尊严,真是傻啊,人都快要死掉了,要尊严又有什么用呢?后来,车子终于开动了,窗外的人影渐渐远了,她不知道这列车子将开往何处,但是她知道,一定是一个离地狱不远的地方吧,她自己,本身就快要到地狱里了。
后来,车子到了终点,是清遥,她下车的时候听到有人欢快的声音:观山枫叶红似血,这回来了清遥,一定要好好去看看。然后,她就不知不觉到了观山,观山的枫叶果然红得血一般,那些枫叶,从树上悠然飘落,像是一只一只染血的蝴蝶。
远处,有女孩子浅浅而羞怯的声音吟道:相思枫叶丹。
听到这样的话语,她只是拍落肩上的枫叶,转过脸冷冷一笑。
然后的事情,有些迷乱而疯狂,血一样的枫林,相携而来的男女,女子熟悉的话语,让她心里的恨意爆发出来。在夜深沉的舞池里,她看着舞台上女子黯然的神色,心中有种无言的痛快。
自那以后的再后来的事,就变得模模糊糊的了,记忆像是断线了一样,脑中只有偶尔的细小碎片,恍惚她成了辛燕青的三太太,恍惚藏雪阁的花谢了又开,时间成了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她最长做的事情就是发呆,长时间的发呆,没有思想,亦没有意识。
偶尔意识回笼时,她会看到辛燕青上挑的一双丹凤眼静静看着她,有愤怒,火焰,还有一些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的东西,因为知道那样的东西,自己给不了,她身上那叫感情的东西,已经彻底的坍塌了。
她以为,她的一生,就会这样过去了,安安静静的,走完这一生,虽然感情死了,但是身体还是可以安安静静走完这一生。
直到那一日,安静的卧室,新近留洋回国的年轻医生脸上有疑惑和不解,"夫人的身上怎么会有相思泪的毒?"说完有些了然道:"这府里许是有人要害夫人的命吧。"年轻的医生脸上有种执着,"不过夫人不用担心,这毒还未曾发作,只要能够找到胭脂醉这种花,那毒一定可以解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