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跌入一个可怕的梦境,没有尽头,永远不会醒来。梦里的人都是陌生的,梦里只有无边的黑,梦里他的声音是冷淡而疏离。他说谷雪,我要结婚了,我和颖儿要结婚了。
谷雪先是发怔,眼神是散漫的,继而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嘴角浅浅笑开,小声告诉自己:"是梦,你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而已,没事的,闭上眼睛,射什么事也没有。"然而耳旁的声音依然传来,"谷雪,不要自己骗自己,这不是梦,是事实。"
苏柏年冷淡看着窗边的女子,意识上升到半空,冷冷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演戏,演一场绝望而没有出路的戏。他的灵魂悬在空中,看见自己慢慢开口,"颖儿是个温婉而识大体的女子,是最适合的妻子人选。"
谷雪身体死死靠着窗户,窗外是无边的黑夜,夜风呼呼吹着,空气里残留着冰冷的水汽,一定很冷,刺骨的冷。但是就算再怎么冷,也比不上屋里的冷,明明有橙黄的灯光倾泻下来,她一直认为,橙黄是最温暖的灯光,即使是冬季的时候,屋里有一盏橙黄的灯,寒气也没那么让人感觉到寒冷了。现在她才知道,她错了,橙黄的灯光也可以让人感觉到冻如骨髓的寒冷,血液是凝固的,不会流动,亦是冰冷的。
只是不觉得疼,身体僵直但是没有疼痛,她抱着手中小小的盆花,仿佛没有听见任何的声音,神情是安静的,无声无息,也是毫无生气。
苏柏年深深吸了一口气,"谷雪,对不起。"
对不起。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窗边的女子有了意识,指尖动起来,她慢慢抬起头,嘴巴也是僵硬的,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清清浅浅,在暗夜里散开,"我不要对不起,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个字,究竟该去问谁?昨天还是触手可及的幸福,到了今天,就天翻地覆,一夜的时间,原是天堂和地狱相隔的距离。
苏柏年看着谷雪胸前的小小盆花,淡紫的花朵,像极了李颖欣的笑容,冰冷而嘲弄,却有着致命的味道,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他恍惚笑了,声音轻轻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因为颖儿。"
谷雪轻轻一笑,"你骗我的,你明明说过,你喜欢的人是我,你只是把她当成你的妹妹。"她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欢喜,"你叫我在沂南等你,你说的,我们要一起在庭院四周种满桂树,那种四季都会开放的桂树,傍晚的时候,我们就放上音乐,你在桂树林间教我跳舞,你看,我都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她抬头看向他,像是一个等待着奖励的小女孩,"我没有忘,所以你也没有忘记对不对?"
那样纯美的笑容,曾经是他最珍爱的东西,像要一世去保护的东西,可是到头来,却是他一点一点把那笑容摧毁了。苏柏年轻轻撇过头,"谷雪,今天我来的时候看到了庭院里你买的桂树,都被大雨淋坏了,这样的树,即使种下去,也是死的。"他抬起头,"你的梦,该醒了。"
谷雪唇角的笑容凋零下去,又浅浅上扬,像是冷风里的一点余烬,不甘心就此熄灭,努力做最后的挣扎。"可是你说过啊,你喜欢的是我。"像是垂死的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她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你说过的,你喜欢的人是我。"
痛得麻木的心有一次剧痛起来,灵魂再次飘散,苏柏年缓缓笑出声:"没错,我是说过这句话,但是人的心是会变的。"他的语气渐渐冷酷,"喜欢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你要求喜欢你的人只喜欢你一个。"他嗤笑出声,"我堂堂西南的统帅,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只喜欢你一个人。"他忽然语气一变,慢慢走过来,轻挑抬起她的下颚,"不过,如果你愿意留在府里,也无不可。"
微凉的指尖,熟悉的身影,没有以往那种只要他一挨近就会觉得空气变得温暖的感觉,那点冷风里的余烬终于被风吹灭了,谷雪发出哭笑不明的一声,身子慢慢软下去。
像是呜咽般的声音,化到夜风里面去。
苏柏年慢慢转身,声音淡淡的,"你若是不愿意的话,我自会派人送你回家。"他向门口走去,"若是你想留下来观看我和颖儿的婚礼,也无不可。"话音落地,苏柏年也走出了房门。
手里的盆花滚落到地上,谷雪蜷缩成一团,手紧紧抱住腿,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嘴角裂开了苍凉的笑容。
枉她会看人心,到头来,却是错得一塌糊涂,连同最后的尊严,也送出去,被人踩在脚下,她什么都没剩下。
空旷的屋内,灯光照到各个角落,每一个角落都是无尽的清寒,又有冒出冰冷的气息,陌生而冰冷的气息,陌生的地方。
她恍然想起自己的卧室,小小的卧室,地上铺了长毛白色地毯,父亲专门为她买的,因为一次父亲看见她趁母亲睡着的时候去踩草坪上的棉絮,所以出门的时候,特意给她买回白色的地毯,厚厚的长毛白色地毯,踩上去无声无息,像是踩在云朵上一样。
温暖的记忆唤起渐渐涣散的只觉,她突然间有了力量,站起身来,慢慢朝屋外走去,她要回家,她要回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