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约十二点的时候,刘美丽回来,说一切办妥,让陈若言搬到宝来酒店住,那里方便埋伏,侦探社太惹眼。
白乌鸦问:“宝来酒店在哪儿?”
刘美丽答:“医院附近。”
白乌鸦拒绝:“不行,离这里太远,她出事了我们也来不及赶过去。”
刘美丽有些不耐烦:“你有病啊,要是让陈若言住在侦探社,你觉得那丫的凶手会出现?”
白乌鸦看陈若言,询问她的意见。
陈若言没什么意见:“我住哪里无所谓,只要能引出凶手就行。”
白乌鸦转念一想,自己一定是要跟着陈若言抓凶手的,当然是得和她在一起。那住在酒店的话……岂不妙哉?岂不比住在一个厕所都进不去的侦探社好?
想罢他笑嘻嘻地对刘美丽说:“我得跟陈若言住一块儿,你再在宝来酒店开一个房间吧。”
刘美丽才不答应,抱着身子懒懒地转身,道:“滚!要住自己拿钱。”
白乌鸦耸耸肩,无辜道:“怎么能是我拿钱?我没钱,再说我是给你们侦探社办事,我那两万五现在已经在你手里了吧?”
刘美丽低头,细细想了一下,两个半月的酒店房间大概需要五千左右,白乌鸦给她的那两万五,她能留下两万。然后引出凶手,抓到凶手就是白乌鸦一个人的事了,她只需继续在背地做他们便宜的后盾就行。也就是说,她只联系了一下记者,便能赚取两万块。算来生意不赔本,便答应了。
新闻公布的速度很快,当天中午,三人吃完饭,刘美丽便送陈若言跟白乌鸦入住了宝来酒店。
路上,出租车司机问陈若言:“姑娘,大白天地把自己裹那么严实干什么?”这司机没从陈若言缓慢的动作中看出端倪。
不等陈若雅说话,白乌鸦便对司机冷冷道:“闭嘴,开你的车!”
“你……”司机无语,心中有气,暗自扣了三下安装的调表器,路程一下子出多了三公里。
下车付过车费,刘美丽知道司机使了阴招。这条路她每天都过,每次坐的都是出租车,自然知道公里数是多少。而司机也没绕道,想来定是打表上的猫腻。而她也没跟司机直说,下车记下了车牌,等司机离开后,一个电话投诉了过去。
被查后,司机的调表器不得以拆了,折进去不少钱。
罢了司机大骂:“是哪个挨千刀的混蛋把我坑了?”
刘美丽打了个喷嚏,这天已经是陈若言入住酒店的第三天了,她每天都准时从酒店出来,逛一会儿就回酒店,然后再出去,再回来。一番折腾之后她的心有些死了,因为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再没有出现过。
一直尾随在刘美丽身后的白乌鸦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两人专心而固执地在大街上逛,一个人走,一个人跟,希望越来越淡薄。
刘美丽却将这两个人忘了。
她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见过这两人的面儿了,她现在有两件大事,一件是好事,一件是坏事。但讽刺的事,好事是败德败出来的,坏事是积德积出来的。
三日前,刘美丽她朋友陈希曦请假回家,这一请假,就再没回来。
医院出了事,原本由陈希曦照顾的那几床病患,最近接连死了两床。逝者家属把责任全推到了医院头上,说是怪医院临时换了护士。
其实那顶替陈希曦的那几个护士也都是老手,任何失误都没犯,而病人死亡则是因为他们已经病重,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但实在是不巧,死去的两个重病患者原本都是陈希曦手底下的病人,且不久前还被医生告知,这两位病人在医学方面认定还有机会再活一段时间,所以两个逝者的家属凑到一起,闹了起来。
不知道是为了讹钱,还是真的觉得自己亲人死得冤。
刘院长这种事见了多了,决定赔钱了事。
其实护士没错,医院也没错,打起官司来,医院也没任何毛病。但刘院长深知,这种事绝不可以闹大,医院绝不能被坏了名声。
就像赔钱白乌鸦那样,拿钱消灾,才是最聪明的办法。
可这两对家属拿了钱,还不安分,还要求医院惩治导致这次事故的“罪魁祸首!”也就是说,惩治换下陈希曦这个护士的人。
医院方面做出解释:护士陈希曦因家中有急事,请假至今未归。
家属方面严重声明:这件事医院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毕竟医院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工作人员怎能因个人琐事,而耽误医院伤者们的性命呢?护士陈希曦必须开除,准护士陈希曦请假的人也要开除。
事情到了这里,医院的风波才真的大了,刘美丽才开始慌了。
刘院长叫李主任跟刘美丽去了他的办公室。
两人进去,坐下,表情都很是不自然,如坐针毡。
刘院长趁着一张脸,水也没递,便说:“我知道这件事赖不得你们,但没办法,家属闹得严重,你们两人必须走一个,医院才能拿出交代。”
刘美丽跟李主任不小心对视一眼,随即便把眼神分开了。两人在来的路上都忙着想对策,想怎么把过错全都推到对方身上。
这时刘美丽不慌,李主任慌了。
刘美丽想留下,是为了一笔小小的轻松的收入;而李主任肩上还担负着一家人的生计。
刘美丽先开口说话,她态度自责,语气诚恳道:“院长我承认,是,没错,我的确是替陈希曦,在李主任那里请了假。但院长您明鉴,我替陈希曦请假,完全是因为她家里有事。而我是以她同事的身份替她请假的,是按照请假的正常流程,替陈希曦把假给请来的。我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啊,怎么能开除我呢?请假的人不是我,批假的人也不是我,我只是中间的一个跑腿的。”
好犀利的言语,李主任狠狠瞪了她一眼,想这女人真的厉害,简练的寥寥几语,便把责任全部给抛开,且不动声色地推到了李主任身上。
刘院长轻轻点头,低声询问:“李主任?”
李主任也不是吃素的,忙着解释:“是,美丽说得大体都是对的,只是有些细节忘了讲。”
此时在坐的三人都心知肚明,陈希曦这个假之所以能请出来,才不是因为刘美丽口才好,而是刘美丽无声地借用了院长女儿的角色。
刘美丽有些心虚了,她请假时想得不周到,在李主任那里说了好几次“院长”这两个字眼。李主任只要说出来,就会给刘美丽带来借院长之女身份施压的嫌疑。
“哦?晚辈记性不好,记不起那些细节了。”刘美丽语气不善道:“还请李主任您提醒提醒。”
李主任开始辩解:“美丽你忘了吗?在你来跟我替陈希曦请假之前,陈希曦就已经来请过假,被我给拒绝了。然后你又来请假,还替院长大人问候了我几句……”
果然,他提起了这回事。趁李主任语顿时机,刘美丽准备开口辩解,刘院长却先前一步拍了桌子,大叫:“刘美丽!”
刘美丽愣愣地看着刘院长,显然是被这一嗓子吓到了。
“刘美丽!”刘院长接着嚷:“平时你就仗着是我女儿,旷班胡闹!目中无人!不负责任!我平日里忙,没时间管你,也就算了。可你竟然这样变本加厉!害了病人、医院,还想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他红着眼睛,指着门:“我懒得跟你废话,你给我滚!”
刘美丽咬着牙,恶狠狠瞪了刘院长一眼,道:“行,我滚!”
刘美丽出了院长办公室,一腔怒气无处发泄,便疯了一样跑出医院,跑到街上,竟呜呜哭了出来。
刘美丽有些诧异,自己还会哭吗?她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哭,她心里根本没有悲伤,全是愤怒。她的怒不是因为刘院长或者李主任,不是因为自己再拿不到医院那份轻松的收入;她愤怒是因为她明明是动了恻隐之心,帮着陈希曦做了一件积德的好事,结局却这样恶心。
刘美丽平生没做过什么好事,难得做了一次,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可能是哭不仅能发泄悲伤,也能发泄愤怒吧!
她不知道该怪谁了,他知道,从院长的角度考虑,开除她是最应该也是最正确的选择;从李主任的角度考虑,他原本就不想答应陈希曦的假,迫于刘美丽的压力才同意这假的,也没有错;从陈希曦的角度考虑,她母亲病重,难道不该回趟家吗?而死去的病人就更无辜了,所以罪魁祸首,让她知道好人没好报的这个恶心现实的,就只能是那些贪心无脑的混蛋家属了!
刘美丽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再加上平日里就喜欢算计人,便决定先去会会那些混蛋家属,找机会进行一番抱负。
这样想着,此时刘美丽暗自下了一个黑暗的决心,就是从此只做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这样的人才活得最饱满。
而刘美丽还是太年轻,她根本想不到,死去的那两个病人,才不是自然死亡那么简单。
院长办公室里,李主任迟迟没有离开。他们关紧了门,拉上窗帘,声音小心翼翼的如同做贼。
如果耳朵贴紧屋门,尚可以听见这样含糊不清的一段对话——
刘院长问:“陈希曦那边处理好了没有?”
李主任答:“办妥了。”
“记住,这件事如果你敢往外漏出去一个人,你全家人性命不保。”
“知道,知道。”李主任擦着冷汗道:“那美丽那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刘院长思索一番,点头道:“还好,我们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刘美丽还在傻乎乎地认为受害者是医院。
她还傻乎乎地找到了真正受害者的家属,记下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毛头小伙,是受害者家属中的一人。然后刘美丽打听到这人的基本信息,便记到了手机里,想来日方长,跟他们慢慢玩。
离开医院的时候,刘美丽略微神情地回首忘了一眼。她发现她对这家医院竟然在不知觉间生出了轻微的感情,在这个里面装着各种死亡跟罪恶的地方。
于是她想起了其中的人,想起了刘院长,也想起了陈希曦。
她给陈希曦打了个电话,想通知陈希曦,她们都被开除了,但陈希曦的手机打不通,刘美丽也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