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借个火
夜色昏沉，远处的城市里闪烁着灯光，投射到水面上，就变成星星点点的细碎光亮。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
这里是一座城市边缘的废弃码头，码头年久失修，已经斑驳破败，也是因为无人打理，岸边长满了杂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黄耀诚蹲在岸边，他嘴里叼着烟，手里攥着那张已经被汗水浸得皱巴巴的纸条。他望着远处的城市，香江这座繁华的不夜城，在这一刻仿佛离他越来越远。
一阵风吹过，身后传来响动，黄耀诚神经一紧，猛地回头看去，却发现只是树叶在沙沙作响。
黄耀诚肩膀垮下来，松了口气，下一刻他咬牙咒骂：“短命种！姓陈的，等老子回来一定杀你全家啊！”
这时，隐隐约约的哗啦水声被风送进耳朵，黄耀诚赶紧站起来，眯着眼睛朝水面望去。
似乎是有船来了。
但由于没有光亮，又过了好一会儿，黄耀诚才模糊看到一艘渔船向码头漂来。
等船离得近了，黄耀诚看见一个打渔人装束的人站在船头，正朝码头这边打望。
黄耀诚赶紧喊道：“船头！这边！”
见船老大看过来却不开口，黄耀诚这才想起，赶紧接着喊：“今天有大鱼吗？（今晚做生意吗）”
船老大回道：“生意不错。（要做生意）”
黄耀诚又接：“今晚下雨吗？（今晚风头紧吗）”
船老大接：“今晚不下雨，明天有雨。（今晚不紧，明天风头紧）”
黄耀诚快步走到码头边缘：“不怕下雨，我带了伞！（我今晚必须走）”
话说到这里，就算是接上头了。
渔船迅速靠岸，黄耀诚提起随身携带的公文包，跳上了船。
船老大在甲板上催促：“快点，人都齐了，就差你一个，要不是胖头余和我有交情，我根本就不想做你这单生意。”
黄耀诚戴着顶鸭舌帽，他没有接话，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是一艘很常见的烧柴油的打渔船，前后长短估计只有十多米，船的前段是并不宽敞的甲板，中部往后是一个逼仄的船舱。
船上有着浓厚的鱼腥味，打捞起来的海鱼罩在大网里，被随意堆在甲板上。
闻着腥味，黄耀诚微微皱眉，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挑剔的资格，所以就没有多嘴。船上没有开灯，船老大两名手下引着黄耀诚走进船舱。
黄耀诚低头进入船舱，昏暗中隐约看见船舱里影影绰绰，已经挤满了偷渡客。
“别闹事，自己找地方待着。”手下小声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将门关上了。
船舱里没人开口，只有在黄耀诚进来的时候有目光好奇地扫过来打量了一眼，然后又立刻底下了头去。
黄耀诚也没有和其他人谈话的欲望，他找了个靠边的地方盘腿坐下，这个位置一抬头就能从窗户的缝隙看到外面。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发动机启动的声音，渔船加速，船身开始晃动。
黄耀诚头靠在墙板上，闭目假寐，心刚刚平静下来，突然身边一个人急匆匆站了起来，踉跄着朝船舱门跑去。
他推了推，门却从外面被锁住了，根本推不开，于是他开始使劲拍打门。
砰砰砰！砰砰砰！
“搞什么！要死啊！？”外面传来手下的斥骂声。
拍门的人捂着嘴，用央求的语气快速说道：“快让我出去！我——我晕船！要吐了！”
“媽的……”门外手下骂骂咧咧，但还是赶紧打开门，拽着那人的脖领子把他拖到船舷边上，“要吐快吐！吐干净！等会儿要到领海线了，有一点响动都可能出事，你别害了所有人！”
那人一边点头一边吐着：“呕——知，知道了……我……呕——我保证吐干净……”
海风从门外吹进来，还顺便把污秽的味道带了进来，黄耀诚又皱了皱眉毛，情不自禁掩住口鼻。
这时，船老大沉着脸走了进来，昏暗中他扫了一圈船舱里的人，说道：“开什么国际玩笑，要晕船还偷渡……喂，你们还有没有谁要吐的？赶紧去外面吐了再进来。”
见没人接话，船老大点了点头：“做生意讲诚信，我做这行生意好多年，你们既然都出了钱，我肯定要把你们送出去。但我丑话说在前头，等会儿就到领海线，那是最危险的时候，要是谁敢给我整幺蛾子，就别怪我把他扔海里去喂鱼。”
偷渡客们纷纷点头。
船老大对他们的态度满意了，让手下把呕吐那人拖进来，然后重新关上门。
渔船继续在大海上前进，不知过了多久，甲板上传来说话声。
“老大，快到领海线了。”
船老大回道：“差不多了，慢慢来，别闹出动静。”
说完，手下关闭了发动机，噪音平息，渔船依靠惯性继续往前漂去。
两名手下拿出船桨，开始缓慢划水。
船舱里，黄耀诚看似在闭目养神，其实一直暗中关注着外面。不止是他，其余的偷渡客们也大都神情紧绷，生怕耳边突然响起海警的警报声。
紧张的气氛持续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
突然，外面响起开门声，所有人齐齐抬起头看过去。
只见是船老大过来打开了门，他瞥了眼船舱里紧张的众人，嗤笑一声：“行了，没事了，我们已经进入公海了。”
偷渡客们纷纷松了口气。
船老大摆了摆手：“不用那么紧张了，想活动的，想抽烟的，可以出来透口气，要是等我们快到交趾了就又不能出来了，抓紧时间。”
他话音刚落，那名晕船的立刻冲了出去，趴在船舷上又吐了起来——看上去他应该已经忍了很久了。
而大多数人都坐着没动，似乎这种逼仄昏暗的环境更能带给他们安全感。
令人作呕的味道又飘了过来，黄耀诚揉了揉鼻子，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来到甲板上，从衣兜里掏出半包烟和新买的防风打火机。
咔擦。
蓝青色的火苗冒出来，黄耀诚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点上，一张脸突然凑到了身边，嘴里叼着烟，借火点燃了香烟。
“借个火，谢了。”
烟雾吐出来，那人的声音才响起。
黄耀诚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他愕然地转过头，借着火光看清楚了身边这个人的脸。
“大陆仔……”
黄耀诚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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