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最后的晚餐（七）

炽热的温度已经有往走廊蔓延的趋势，靠近侧门那里的空气已经有些扭曲模糊。

听到黑昙的话，盖伊塔诺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黑昙，眼中的愕然渐渐变成了恶毒，他狠狠剜了黑昙一眼，撑着地板爬起来，转身跑进了楼道，朝尖顶钟楼上方逃去。

黑昙神经质地笑了两声，目送着盖伊塔诺消失在螺旋楼梯拐角。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黑昙不慌不忙跟了上去。

……

尖顶钟楼是整座巴黧圣母院最高的地方，从底层到钟楼要攀登四百多阶的阶梯。

螺旋阶梯上，盖伊塔诺手脚并用，爬得气喘吁吁——如果放在往常，以他的体力完全不会如此狼狈，除了因为之前的战斗耗费了太多体力以外，更多则是因为刚才那发子弹彻底将他的心气打没了，他现在心中又惊又怕，时刻都在提防身后会不会射来一颗子弹。

更可恶的是，那个恶魔一直就缀在他后面不远处，盖伊塔诺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哼歌声飘上来，旋律很耳熟，用的却是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

“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那天早晨，从梦中醒来——”

“侵略者闯进我的家。”（注①）

从他还有心思唱歌来看，他悠闲得就好像是在郊游。

根据声音的大小，盖伊塔诺以此来判断着自己和身后恶魔的距离，每当歌声变大时，他就赶紧加快步伐，继续往上爬去。

黑昙迈着轻快的步伐，不紧不慢顺着螺旋楼梯往上走，他一边哼着曲，一边轻轻挥舞着手，左轮在他手里就好像指挥棒一般跟着摇摆。

“啊游击队啊，快带我走吧——”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游击队啊，快带我走吧——”

“我实在不能再忍受。”

伴随着激昂的歌声，二人一上一下，一前一后，终于看到了从上方尖顶洒下来的月光。

盖伊塔诺撑着墙壁，最后一步跨上去，他抓紧时间大喘了几口气，然后赶紧屏息凝神，双手握住骑士剑，紧盯着下方楼梯，等待着黑昙冒头出来就给他来一下狠的。

歌声逐渐清晰，声音靠近了。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你一定把我来……”

盖伊塔诺分明已经感觉到黑昙就在下方拐角，下一步就将现身，但歌声却在这里戛然而止，黑昙也并没有出来。

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景象，神经紧绷的盖伊塔诺再次愣了一下神，下一刻就看见一个黑影从下方楼道扑了出来，他大喊一声，举剑猛劈——

嘶啦——

布料在剑锋中被割裂，盖伊塔诺并没有从反馈回来的触感中感觉到骑士剑劈到肉体上的滞塞感，这一剑仿佛是劈到了空气中，劈空的力道使盖伊塔诺往前踉跄了一步，他匆忙间定睛看去——那黑影原来只是一件被烧得破败不堪的修士服。

啪。

一只脚踩在了骑士剑上，盖伊塔诺奋力想往外抽，却被一支冰冷的枪口顶住了额头。

盖伊塔诺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惊恐中还夹杂着不可置信。

黑昙低下头，笑眯眯地看着盖伊塔诺：“我又赢了哦。”

随着这句话说出，盖伊塔诺眼中的光芒挣扎了一下，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掉了，他松开剑柄，颓然地坐倒在地，他苦涩地说道：“你能否解答我一个疑惑。”

黑昙歪了歪头：“什么疑惑？”

夜风呼呼刮着，吹干了盖伊塔诺额头上的汗渍，他望着下方已经完全烧起来的大火，缓缓开口：“那个时候，你明明已经被黑十字控制住了，为什么突然醒了？”

黑昙想了想：“你刚刚说什么？”

盖伊塔诺一愣：“我是说，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不，上一个问题。”

盖伊塔诺迷茫地看着黑昙：“能不能解答我一个疑惑？”

“不能。”黑昙咧嘴一笑，扣下扳机。

砰！

枪声回荡在巴黧的夜空。

受过圣子血液恩赐的审判庭骑士反应远超常人，在看到黑昙扣动扳机的瞬间，盖伊塔诺的身体下意识做出了闪避，但这么近距离下，依旧没能避开，子弹在他的右边胸膛开出一个大洞，将他的身体穿透，生命力迅速从他的体内流逝。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盖伊塔诺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他努力地伸出手，伸向头顶艾玛纽埃尔的钟绳，奋力想要抓紧它，但只来得及触碰了一下，盖伊塔诺的瞳孔渐渐扩散，手臂彻底失去了力气，软软倒下。

黑昙跨过尸体，自己抓住艾玛纽埃尔的钟绳，使劲摇摆了一下。

“噹——噹——噹——”

浑厚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夜空中，一直飘向远方。

随着火势变大，火焰蔓延的速度更快，迅速朝着尖顶钟楼爬升，眼看已经快要烧到黑昙的脚下。

黑昙无所谓地看了眼下方已经不远的大火，他翻身坐到了尖顶的外沿，在大火和黑烟中望着巴黧壮观的夜景，歌声伴随着钟声回荡在夜空中。

“请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还在圣母院外墙奋力往上攀爬的道格听见了钟声，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半空中的黑昙，黑昙的双腿悬空在外面，好像根本没有发现大火已经烧到了脚下。

道格使劲挥手呼唤，可声音却被钟声淹没下去，根本传不到黑昙的耳朵里。

道格大骂一声，咬着牙继续往上爬去，等靠近到一定距离时，他突然听到了歌声。

“啊每当人们，从这里走过——”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啊每当人们——”

“从这里走过——”

“都说啊多么美丽的花……”

“Waiter!！！”

道格声嘶力竭的大喊声终于引起了黑昙的注意，他低头看去，看见道格时笑了起来，他朝道格挥了挥手：“巧啊，你也在这里。”

“巧个屁啊！”道格气得大骂，甩手将一个东西向黑昙抛上来，“接着！”

黑昙伸手接住，一看怀里的东西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是飞鼠服。

片刻后，两道人影从圣母院的高空一前一后跃下，在半空中展开飞翼，借着夜色的遮掩，迅速消失在了夜空中。

在他们身后，巴黧圣母院的尖顶钟楼终于不堪重负，在大火中缓缓倾倒、折断，伴随着火焰变成了一地废墟。

注①：歌名，《啊，朋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