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老头也是小声叹气：“我也不是神仙，不过这也不像镇海军之风啊，以前打过去的时候也军纪严明，不似这般凶恶。”

殷明月道：“老爷子，您瞧清楚了，这些人可跟接咱们的那些兵卒不太一样，这衣服可不像镇海军。”

青莲在一旁脸通红，不停的翻动着。殷明月道往茅房那边看了看：“你怎么不去啊，别憋着了，现在没人。”

青莲扭捏道：“你看看那，怎么去啊。”

殷明月道：“放心，那么远，他看不到了。”

青莲道：“那也不行。”说着又转向另一侧。

殷明月拍了拍青莲肩膀：“我陪你去，我给你挡着。”

青莲仍然是一动不动。殷明月又往茅房那边瞅了一眼，看见那兵卒后边不远有一处熄灭的火堆，还泛着未燃尽的红光，心里有了主意。殷明月小心地从腰上取出疑兵柳叶刀，想想不妥，又放了回去。一双手在地上摸索着，一会摸到几颗小石头，选了一颗握在手中。石头棱角处虽不算特别锋利，也足以将手割伤。殷明月将石头按进土里，棱角朝上，手背在上面用力一划，划破了一个口子，流出血来。

划得时候手臂不小心撞到了青莲。青莲晃了一下，转过身来：“你干什么，我不去。”

殷明月笑着抬起手给她看，青莲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包一下。”

“不用，我故意弄的，等会一起去，我去引开他，你可要快一点。”

殷明月示意她起身，青莲有些责怪他：“你不要惹事，还要不要命了。”

殷明月道：“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殷明月将在逃跑中包好的刀剑从衣服里取出，往沐老头身下塞了塞，然后站了起来。沐老头挪了挪身子就压在身下。青莲也憋得难受，半信半疑的跟着他起来往茅房走去。殷明月在前，青莲在后，殷明月先走出人群，刚好有人跑在了殷明月抢先进了茅房，殷明月想好的计划一下子就被打断了。若是继续向前走，青莲就不能跟过去，若是让青莲过去，青莲一定不肯。若是停在这里一定会受到怀疑，若是因此查出来青莲是女子，第二日还不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殷明月不敢过多迟疑，摆手让青莲先等着，自己继续向前走，跟进了茅房。

先进去那人脸一红，还是低头蹲了下去。殷明月马上就知道她和青莲一样，也是扮了男装的女子，赶紧转过身去。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她快些走。殷明月已经是站着的动作了，不可能也不敢再过去跟她并排蹲着。若是自己站的时间长了，肯定会被怀疑，就没办法给青莲做掩饰了。

还好那女子一会就起身了，低着头跑了出去。殷明月背对着士兵朝青莲晃头示意，让她快些过来，若是再有人抢在她前面，自己就掩饰不下去了。

青莲不急不慌的走了进去，殷明月还没结束，青莲假装嫌弃皱着眉掩饰脸上的表情，硬着头皮在殷明月背后蹲了下去。殷明月马上出来朝那兵卒走去，那兵卒警觉的盯着殷明月张嘴就骂：“你他娘的想干什么，滚回去。”

那兵卒就要举棍子大人，殷明月赶紧抬着手给他看伤：“军爷，误会，误会，小的手不小心弄伤了，借些草灰抹一下，军爷可怜可怜。”

那兵卒向周围过来的兵卒示意没事，看了看殷明月手上的伤，流了不少血，也看不出伤口深浅：“你也真是运气，没打你没骂你怎么就手上了。”

殷明月赔笑这就往火堆走，引着他的目光：“地上有石头，拨弄的时候划得的。”

那兵卒骂道：“你真是笨的可以，怎么不拿脑袋撞石头。都什么样了你还娇气的不行，有个几个破石头就睡不着了。”

殷明月抓着灰往手上抹，看青莲起身出去了这才一边道谢一边往回跑。两人重新躺回原地。青莲还在埋怨殷明月：“你是故意的吧，怎么那么长时间？”

殷明月暗叫委屈：“妹妹，您可真是冤枉我，我不得等着你。若是刚才那个倒霉的走了，我这就没声了，你还不过来怎么办。我不得等她起来才开始么。”

青莲听他说的含蓄，脸上一红，暗骂自己跟他纠缠这些干嘛。这时沐老头拍了拍殷明月：“小兄弟，把你东西藏起来吧，明天被发现了会出事的。”

沐老头把东西都推了过来，殷明月接住，心想这一块平地，也没地儿藏啊。盘算了一会，又从腰中拿出了柳叶刀，斜着身子在地上慢慢刨土，把土散着往外推。殷明月不敢挖太深，也就挖了个不到半尺深的横沟，把刀剑都埋了进去，慢慢的解下了袖箭护板都放了进去，只留了几柄飞刀在腰间。之后又推土盖上，把土压实了，抚平了地面。

其实殷明月这么做也是自作聪明，虽然空地躺满了人，可站着的人往这边看去，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庆幸的是周围并没有多少兵卒，众人安顿下来之后，也没人注意这里，有的蹲在一旁说话。二来天也黑，还有不少人在低声说话和孩子吵闹，遮住了动静。

殷明月做完这一切，突然一拍脑袋，暗叫一声：“哎哟，我真是笨呐，好端端的伤了自己干嘛。”

青莲听他说话，以为他又要起什么歪主意，听到他说手上的伤，忍不住说了句：“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你后悔了是怎么的，吃亏的人是我。”

殷明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着么黑的天，他们也看不出你是女的呀。”

青莲脱口而出道：“可我不能像男人一样......”话说一半，青莲羞的说不下去了。

殷明月接着道：“对啊，就是像男人一样，爷们上茅房也有蹲着的时候，可惜我这手了，疼死我了。”

青莲静下来

沐老头就在殷明月旁边，听着忍不住也笑了出来。殷明月道：“老爷子，都这时候了您还有心笑，你心可真大，明天怎么办还不知道呢。”

“是福不是祸，你我有什么办法，一切看天命吧。”沐老头似乎不在乎明天能不能活的问题。

殷明月气道：“你倒是无所谓了，您这俩孙子呢，他们怎么办。”

沐老头听了后不再言语，轻轻抱紧了珞儿和虎儿。殷明月也睡不着，听着周围鼾声四起，兵卒也都各找地方倚靠着睡着了。殷明月的担心却加剧起来，看着周围的环境，自己一个人逃出去应该问题不大，可与青莲还有沐老头爷儿三个相处了这段时间，已经放不下他们了。殷明月绞尽脑汁思索着该怎么办，旁边沐老头那一动，珞儿趴了起来。

殷明月抓住她道：“你要做什么，不要命了？人没有都睡着，还有巡逻的人呢。”

珞儿轻轻拿开他手道：“哥哥别担心，我上茅房。”说着轻手轻脚的往人群外爬出。

殷明月看着她过去又回来，佩服珞儿的耐性和心计：“行啊你，能忍这么长时间。”

珞儿捂着嘴笑了：“也没有，我今天下午就没怎么喝水。”

殷明月不敢想象这么机灵可爱的孩子明天如果被发现了是女孩会走什么样的结局，狠狠心把珞儿拉到身边，贴在她耳边道：“明天天一亮，他们就要把女孩子都抓走，我有办法让他们带不走你？”

珞儿也不问为什么要抓女孩子，也凑到殷明特耳边说话，只问他有什么好办法。殷明月道：“我身上有种药，摸在你脸上，会让你脸上起包，变得难看，有一点点痛，还有一些痒，你能忍的住吗？”

珞儿赶紧摇头：“那不行，我不能变成丑八怪，我长大还要卖到青楼去呢。”

殷明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暗骂沐老头真不是个东西，真是看错他了，就算不是自己的亲孙女，也不能忘火坑里推，年纪这么小还跟她提这些，真想一刀宰了他。

“珞儿，你只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么？你爷爷怎么会说把你卖进青楼呢。”

珞儿看了看周围的人，包括爷爷还在酣睡，小声道：“我知道啊，就是扬州杏荷院那种地方呗。不过不是爷爷要卖我，他不知道，还是我跟他提的，不过他不愿意，不知道为什么还很生气。我在南城十字街见过许多女孩子被卖进青楼了，他们说进了青楼，有好吃好穿，有人伺候，还有银子，什么都不用干。我比那些女孩好看多了，而且我也不会白吃人家的，也不用人伺候，我可以洗衣服烧饭，砍柴搬东西都行，只要多给我钱就行了。我要是也去了青楼，就可以让爷爷和弟弟都过上好日子了。”

之前珞儿在船上的表现倒没让殷明月有什么触动，现在看他对时间险恶茫然不知的样子，心中隐隐作痛。

“珞儿，你听哥哥说，哥哥的药只是让你一时变得难看，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也不会留下疤痕，只是为了明天不让人抓你。而且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给你们寻一个安身的地方，保证吃喝不愁，好不好。”

珞儿高兴道：“真的，你可不要骗我，你给我涂吧。”

殷明月手放在地在土里来回擦着，先把手弄干了，从怀中取出一瓶药粉，用指甲挑出一些，弹在珞儿脸颊还有额头上。然后又摸出来一粒药丸，也用指甲挑出一小块，用口水化开了，点在珞儿脸上有药粉的地方。弄完之后赶紧把手插进土里蹭了个干净。

珞儿怕药掉下来就不灵了，躺在地上没敢动：“哥哥，怎么一点也痛，也不痒。”

殷明月把那颗剩下的药丸分成两半，让珞儿服下，另一半放在珞儿手中：“现在不会痛，等你睡着了才会有点痛，不过不碍事，就像蚊子咬了一下。这半颗药丸你收好，明天醒来就服了它。”

珞儿把药丸藏在衣服里面，扯着殷明月把耳朵贴过来：“哥哥，你给姐姐也涂一些吧，她那么好看，别让坏人抓了去。”

殷明月笑着按了一下她脑袋：“知道了，你个小机灵鬼，你先睡吧。”

青莲没有睡的太死，被殷明月一叫就醒了过来：“怎么了？”

殷明月将自己的打算说了，青莲一听就反对，死活不同意。殷明月也不知她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就她这个样子，就算不把脸洗干净，这样的没人，仔细看两眼就谁也蒙不过。

“好处我都跟你说了，你要明天被带走可别哭啊。”

“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青莲也是心烦意乱，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殷明月拿她没有办法，也不敢睡死，睡一会醒一会，迷迷糊糊熬到了天亮。

很多人都担心自身的处境，早早的醒来，官差周围的动静。巡逻的士兵换了两班，围守的兵卒一个个起来时，空地上的人已经起来了大半。大多数人从扬州的来时候根本没来得及带吃的，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上一口，早已饥肠辘辘，口渴难耐。

殷明月倒是有个鹿皮水袋，是从春柳山庄拿的，本来是打算装酒的，可一直没用上，现在是空空如也。

有胆子大的去讨水喝都被轰了回来。不一会儿，青莲他们都起来了。沐老头看见珞儿脸上的一堆疙瘩，都快认不出来了。

“珞儿，你脸怎么了？”沐老头虽然显得关心，看珞儿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有些庆幸。

“爷爷，我没事，一点儿也不疼。”

珞儿脸上的红疙瘩连着起了一片，有些已经破顶了，流出脓血。感觉脸上又疼又痒，因为记得殷明月说过的话，意思是要让她忍住，只好用手背再脸上蹭了蹭，却不敢用力抓挠。想起殷明月给自己的半粒药丸，伸进衣服里取了出来。因为没有水，只好在嘴里嚼碎了和着唾液咽了下去。

沐老头见殷明月拍了拍珞儿肩膀，又联想药丸，猜到是殷明月的主意，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段，也不再说话。

众人就坐在这里干等着，直到太阳高升，才有一队人从东面过来。为首一个头领也不对众人说什么，就吩咐手下做事。几十个兵卒拿着刀枪围着空地站了一圈，其余兵卒往人群中一个一个检查。果然如殷明月昨晚偷听到的那样，凡是年纪不是特别大的女的，都被拉出人群。有几个兵卒提着水桶，凡是脸上抹了灰的，一瓢水就泼在脸上，用破布胡乱一擦，但凡有点姿色的都被远远的拉到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