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黑色宫墙笔直耸立，隔断出一条条或笔直或曲折的道路。

大秦皇族以自己为远古神灵‘云水君’之后嗣为荣，取水之黑色作为国旗，军旗，帝袍，朝服。

甚至是连宫墙颜色也是厚重沉凝的玄色，与今日帝都上空阴郁得可以拧出水来的天色互相应和，透露出一种无声的压抑感。

宣政大殿大门紧闭，宫廷禁军环卫整座大殿，长剑出鞘三寸，九龙盘云的巨幅雕刻沿着九百九十九级石阶攀沿而下，石阶之下，两尊高九丈的神兽雕像目光威严，睥睨终生。

帝国威严，气吞山河。

侍立于宣政殿大门两旁的年轻内官腰肢压得极低，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两个人的鼻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耳边尽是殿内各个呼啸一方的朝官之间唇枪舌剑之声，言辞激烈，更伴随武道精神，令大殿上空浅灰色的乌云化作狂涛怒波，似乎下一刻便会爆发出汹涌洪水，淹没一座京城。

今日大秦有数的高官俱都出列，‘宰执’‘大司马’‘御史大夫’三公尽皆出席，九卿之中也只缺了一个‘振威勋’颜禾因为一些要事未能出现在朝堂之上，其余无不到场。

朝堂之上，自‘御史大夫’公羊婴提出剥去‘尚阳侯’诸侯之位时，便渐渐吹刮起来一场风暴。

倘若身处自己封地之内的‘尚阳侯’得知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尚阳侯年事已高，免去诸侯之威权，留其封地有何不可？诸位须知大秦北地边关重镇，尽数在其封地之内，而尚阳侯却无抵御外敌只能，徒然令成千上万我大秦武卒丧失性命，雷霆军更因此全军覆没，此等帝国之耻，本官也不过是提出来拿去其诸侯之冠带，仍保留其诸侯仪仗，又有何不可？诸位如此反应，未免太过激烈了点！”

“此战之罪在于其中奸细，此事沥胆楼与枢密院正在彻查之中，在真相没有大白之时，大谈剥去尚阳侯之爵位，夏大人，你又是何居心？”

“殷大人，夏大人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其用意所在自然是这大秦天下之安宁，边关之稳固，若说奸细一事，本官不可不就此事多言几句。飞骑军属尚阳侯之下一个戍卫长一手组建，鱼龙混杂，其中最有可能泄露军机的，便是他们，哪里还需要彻查？”

“是啊，殷大人，奸细一事据我等门客所获情报，与朝中某位重臣牵连不小呐，殷大人如此反应，倒令某不得不产生怀疑了……”

“血口喷人！”

“住口！”

“几位大人所说，尽是捕风捉影，更或是影子都没有的事。罢黜一位诸侯，须其余八位诸侯联名，三公九卿之中半数之上支持，黑旗军兵力充足，最重要的是要天子点头，你等怎可如此草率？”

“宰执大人，非是我等草率，而是根据多方消息，得以知悉尚阳侯已然产生谋逆之动向，不得不提前奏报君上，以防万一啊！”

“一派胡言，尚阳侯随先帝征战最久，功勋彪炳，治下尚阳郡战事稀少，雷霆军六千猛士如今更是尽数殉国，哪里还有谋逆之能？”

“呵呵，这便是周大人眼光之短浅片面了，尚阳郡内，武风最浓，除却天下正统剑道院之外，更有许多黑暗武者常年于此地流窜，烧杀抢掠，不说其他，便是今年江南镇一对少年师父奸淫百余名女子，并吸食对方之鲜血一事，藏尸于江南镇某地，便是最好的铁证！”

朝堂，九级台阶之上的帝王一直未曾开口，听闻朝官口中所言，耸人听闻之事，张开了眼睛。

一双金色眸子熠熠生辉，虽然隔着珠帘，他的形容显得模糊，但是随着帝王睁开眼睛，整个宣政大殿之内的烛火陡然亮了数分。

大殿上空盘亘的乌云在此时，宛若被无形力量震慑，顷刻间消散。

万里长空，大日中天！

他缓缓开口：“夏廷尉，当真有此事？”

朝臣站队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激烈争吵之中化为两方队列，左边队列之中，头戴高冠，黑色冠带垂在胸前的夏廷尉战战兢兢地朝帝王跪拜了下去，额头见汗：“君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好。”

帝王点了点头，目光看向沥胆楼楼主：“厉无缺，朕令你前往江南镇彻查此事。另，夏廷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沥胆楼调查的事情，你便不要插手了。”

“诺！”

两人同时叩拜之后，厉无缺径直离开宣政大殿，夏廷尉回到自己所在队列之中，在帝王的目光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个杀了数百平民的少年，姓甚名谁？”大司农孙大人亦目光灼灼地盯着崔廷尉，趁着对方心神不守的刹那，骤然发难！

夏廷尉的身后，一位官员碰了碰他的腰部，一道真力透发入其之五脏六腑，竟令其片刻间精神奕奕：“此人经查名为赵策，不知为何混入飞骑军中，成为名噪一时的飞骑军统帅！”

一言出，朝堂之上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竟是数秒之内无人开口说话！

“振威司马到——”

恰在此时，议政大殿之外响起了门丁郎的唱名之声。

宣政大殿大门开启，一袭黑色朝服，头插玉簪将青丝盘得如若一只凤凰的颜禾大步走了进来。

朝服拖地近五米之长，已经逾越了大秦对九卿之中女官朝服定下的规矩，不过朝堂衮衮诸公却似是对此视若无睹。

“拜见君上。”

“起来吧。”

颜禾起身之后，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刚刚开口，想要罢黜尚阳侯之爵位的夏廷尉等朝官身上：“微臣之前正忙于处理不久之后的朝朔之战，于大秦有功之臣的封赏典礼等诸多事情上，听闻朝堂之上有人在此时横加干涉，不仅仅欲要往那位于帝国功劳极高的赵将军头顶扣上污名，更欲要使为朝朔之战殚精竭虑的尚阳侯从此隐于朝野。”

“诸位，你们好险恶的用心！”

“此战之中诸多疑点，军部已经联合沥胆楼秘密派出武者进行情报收集，之前本官一直未曾提及此事，便是为了提防诸位妖言惑众，混淆视听。”

“君上，臣于朝朔之战奸细一事上，已然有所情报，虽然不甚清晰，却也有据可查，能够依此揣摩出来个大概。”

“至于赵将军曾经联合师父奸淫数百少女一事，呵，君上不妨派一队枢密使，车马不停，今日黄昏之前赶到鸣平，或能知晓此事之具体端倪以及真相。”

“尚阳侯之罢黜，本是无稽之谈。战争功过，安能令一人抵却？君上想必心中已经有所考量，臣便不再多言。”

珠帘中的帝王轻微地点了点头，道：“传令下去，即刻派出一队枢密使，乘骑赶龙雀马，巡视鸣平。尚阳侯近些年作为究竟如何，也可作为此次巡视之重点，于尚阳郡之中观察一番，尽数禀报上来！”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