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前辈不要着急,等到你继续听下去,你便明白了。”莫辰摆了摆手,没有正面回答言福的问题,而是继续问向薜礼,“薜掌柜,那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呢。”
“三天前,他肩膀有伤,来到仁心堂求诊。”薜礼说话言简意赅,却令人不容质疑。
言福的双眉一皱,明明史玉虎昨天才来的神武城,怎么会提前去的仁心堂?他质询的眼神看向何风,何风连忙摇头,表示不知,心中却惴惴不安,隐隐冒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在第一次见到史玉虎时,何风便看出来史玉虎提前受到救治,但听他说来找陆云飞,他便佯装不知,等着看好戏,没想到却东窗事发。
“那,您给治了吗?”莫辰一步步的询问,问题也越来越敏感。
“若有疾危来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奸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史庄主前来仁心堂,更是由我亲自诊治。”薜礼如实答道,年纪虽大,几句话说出却中气十足,让人肃然起敬。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莫辰不再开口,但屋中的气氛,却变的格外的诡异。
薜礼坦然承认替史玉虎治疗,仅隔一天,史玉虎伤口却溃烂恶化。若是被陆云飞诊治还有用错药的可能,但史玉虎矢口否认陆云飞治过自己,事情一下子显的蹊跷起来。
“这……也有可能是薜掌柜治过,但是没有完全治好,所以史庄……”何风还想替史玉虎寻求解释,但话说到一半,就被言福粗暴打断,“住口!薜掌柜医术高超,便连门主都曾上门请教,又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我这位师侄一时冲动,冒犯了您,还请薜掌柜见谅。”言福致歉一句,随即头转向史玉虎,“史庄主,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古翰的神情迟滞了下,黯淡的眼眸中有亮光闪烁。随即再度暗了下去。道:“即使有苦衷,但当年我的所作所为,的确让师门蒙了羞。”
“世人愚昧,人云亦云。你既问心无愧,何苦作茧自缚?”薜礼的一番话。令古翰眼前一亮,“师……师父,啊不,是薜……薜……”
情绪激动下。古翰结巴起来,竟不知该如何称呼薜礼。
“称呼不过是个虚词,既然你刚才唤我师父,我便知道你初心未忘,我甚是欣慰。以你为荣。”薜礼轻轻拍打着古翰的肩膀。一把年纪的古翰,在他的面前倒像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小孩子。
接下来,两人回忆起之前的桩桩往事,陆云飞隐约意识到,两人之间有过深深的隔阂,直到最近才冰释前嫌。每一桩往事,不论是谁都记得清清楚楚,让陆云飞感慨师徒情谊的深厚。直到这时候,陆云飞才明白为何刚刚莫辰对自己说,他们不是主角了。
“………不必自责,我都明白,都明白……”说到最后,薜礼同样眼泛波光,好声安慰道。
“可是,有些事终归回不去了。”古翰对于当年被逐出师门一事,至今耿耿于怀,相较于他人的异样眼光,这件事给他造成的打击最大。
而且古翰清楚,世界上无奈之事太多,时过境迁,谣言已定,即使现在薜礼打算重新收他为徒,古翰也不会答应,以免让薜礼染上污名。
“我只知道,你永远是我最得意的徒弟。”薜礼豁达的道,世人的眼光,又岂能干预到两人以心相交?
理解薜礼的意思,古翰极其感动,竟是老泪纵横,哭出了声,像是喝醉酒撒泼的醉鬼。
陆云飞深深的看着古翰,不由的心头一阵抽搐。现在他才明白,在平日里古翰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外表之下,究竟隐藏了多深的哀愁。
“话说回来,是我当年一时冲动,对不起你,要不是冯恩他告诉我说,你是因为……”薜礼情不自禁的道,古翰却猛的意识到什么,打断道,“好了,这些事情就不必说了。”
陆云飞感觉到古翰看了自己一眼,等到他有所觉察看过去时,却又没有捕捉到那道视线。
似乎意识到什么,莫辰也站了出来,走到薜礼的身边道:“薜掌柜,话已说开,是时候该回去了。言福他们是看到我们进来的,在这里呆太久,难免会影响到古翰前辈今后在神武城的处境。”
薜礼一愣,他一时激动,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薜礼对莫辰说了一句,毕竟见惯了大风大浪,迅速的稳定情绪,对古翰道,“我先走了,等到有机会,自会再来看你。”
古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虽然他十分不舍,最终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从床上下来,起身相送,送到院门处,薜礼回头道:“好了,你不必再送了。”
“可……”古翰刚想说话,却被莫辰打断,“你很少在神武城内行走,一下子行动的太频繁,对你自己、还有对陆云飞,都很不利。”
闻言,古翰眼中的热芒渐渐消退掉,陆云飞出来道:“师父,就由我代你送吧。”
“那吧。”古翰只能点头同意,守在院门前看着三人渐渐隐没在暗沉的夜色中,却迟迟不肯离开。
“还是要谢谢你了。”陆云飞把莫辰两个人一直送到神武城的门口,想到今天莫辰替自己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忍不住再次谢道。
“其实我只是一个跑腿的,负责通知一声,把人带来,真正要感谢的,还是薜掌柜。他知道你是古翰前辈的徒弟,听说你有麻烦,就立即赶了过来。”莫辰并不贪婪功劳,头看向薜礼道。
陆云飞面向薜礼,一本正经、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这次能够化险为夷,还要多亏薜掌柜不辞辛苦赶过来替我解围。”
在开口前他犹豫再三,终究只是称呼他为“薜掌柜”。
“无妨,本是莫须有的罪名,我只不过阐述一下实情罢了。”薜礼若有所思,抬起头来看向门上的牌匾,瞳孔一下子变的无比幽暗,“神武城,呵,真是越来越乌烟瘴气了。”
陆云飞深有同感,却由于自己身处神武城中,不敢随便说出,以免祸从口出。他目送着两人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转过街角消失,这才默默的返回神武城内。
回想到今天一整天的经历,陆云飞不免有些感慨。
这些上位者,如果想对付一个人,只须一个小小的引子,便有千万种的方法。无关对错,而是单纯的恩怨。陆云飞很肯定,即使言福查明了真相,倘若莫辰薜礼不在,对方照样会惩罚自己。看透这一点的陆云飞,对神武城暗地里的规则,有些心灰意冷。
不过,莫辰的做法真是解气,一开始他只是说来找陆云飞,无形中给了神武城一个台阶。直到神武城不同意时,才祭出薜礼这个杀手锏,一举扭转形势。之前神武城的态度越强硬,真相大白后,他的脸就丢的越大。就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偏偏还找不出莫辰的一丝毛病。
“在第一次见面时,莫辰先生便说我会掀起一场风波,他预测的倒真是准确。”陆云飞感叹莫辰的料事如神,在他的身上,他隐隐看到冯恩的影子。不过陆云飞却明白,自己这是一个导火索,这场风波的真正根源,还是上一辈之间潜伏着的恩怨。
想到这里,陆云飞迫不及待的返回房间,看到兀自神伤的古翰,开门见山的道:“师父,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觉察到陆云飞语气里的异样,古翰从离别愁绪中抽离出来:“什么事?”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陆云飞直视着古翰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道,“刚才,冯恩师叔寄来的一封信上的内容,你有意隐瞒;还有几天前,大家去找萧中羽时,他也数次提及当年的谜团。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冯恩师叔发配到天罡城,而你也沦落到整日借酒浇愁?”
“这个……”古翰像在思索什么。
“师父,我有权知道,这样才能确定自己在神武城中,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陆云飞在做着进一步的努力。
沉默了半天,古翰却是摇了摇头,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为什么?”眼看着事情真相离自己就差一步,陆云飞非常的不甘心。
“这件事牵扯太广,你根本承受不住,倘若你知道了,只会给你带来莫大的危险。到时,可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小打小闹了,而是……”古翰猛的抬起头来,嘴唇轻启,缓慢的吐出几个字,“性命之灾!”
在见识到神武城上位者的卑鄙后,陆云飞知道古翰并非是危言耸听,他眯了眯眼,道:“可是,冯恩师叔把我送到京师来,难道不是为了这件事吗?”
在一开始,陆云飞单纯的以为冯恩让自己来京师,是为了让自己学习天元心法。但到达这里,历经了诸多错综复杂的事情之后,陆云飞意识到冯恩的目的绝非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