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婚后,就是两个家庭的事了。恋爱失败,让两个人痛苦;婚姻失败,让两个家庭痛苦。
季文慧和父亲坐在医院长廊的凳子上抱头痛哭,张雅威蹲在病房前,双手抓着头发,也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季母小中风了,半边身子动弹不得,连脸都是歪的,口水一个劲儿地从嘴角往外流。
“爸,您以后怎么办呢?都是女儿不孝!”季文慧抱着父亲的肩膀,满身都是愧疚。
季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老泪纵横,“是我,是我没照顾好你们娘俩儿!都是爸爸的错……”
季文慧跺着脚,咬着牙,大喊了一声,“爸!”声音凄惨又悲凉。
这一声,叫得张雅威的心都颤抖了。他瞳孔睁得老大,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不放。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文慧、爸,你们别伤心了,我是不会不管你们的……”
季文慧缓缓地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上去又给了他一巴掌,“你这个畜生!我们不要你管!要不是你,我妈怎么会被气成这样?你滚,给我滚!”她指着走廊尽头的方向,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文慧,你听我说,你们已经没有多少钱帮妈疗养了,我有钱,我可以帮妈出治病的钱,我还有工资……”
没等他这话说完,季父就气得浑身哆嗦大叫一声,“滚!我们再穷也不接受你的施舍!你这个臭小子,你看不起文慧也就算了,还用这话侮辱我们老季家,文慧她妈,要不是因为你能得这么严重的病吗?你赶紧滚,滚!”
张雅威怔了,苦笑着摇头。心想,这次季家算是彻底把他当成阶级敌人了,岳母的病将他和季文慧彻底划清了界限,本来他还想等心平气和了之后,大家好好谈谈,五年的感情不能说散就散了,也许只是一句道歉,就能挽回一段婚姻。
这一下,让所有的希望都幻化成泡影,甚至更糟。面对如此情形,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无望地看了看季父和季文慧,决定还是先回家为上策。
张雅威走了之后,季家父女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季文慧擦擦眼泪,进病房去照看母亲。她坐在病床上不敢弄出声音来,此刻,母亲还在睡觉。季文慧越看母亲越觉得愧疚,拿着她的一只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脸上摩擦,“妈,我对不起您,女儿不孝……”
女儿的道歉声,让季母从熟睡中醒了过来,兀地睁开眼睛,眼神犀利又空洞,很像中邪的样子,这眼神吓得季文慧一身冷汗。
“妈,你怎么了?”
季母慢慢将头转过来,嘴巴歪着,吃力地说出了几个字:“不能就这么算了……”口水流得枕巾上都是。
季文慧半夜里才回家,一进门看见张雅威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心里就来了气。她妈被他气成这样,现在他还有心情看娱乐节目,分明就是跟他们一家对着干,偏偏让他们心里不舒服。
她白了他一眼,将钥匙丢在茶几上,进屋收拾东西了。张雅威看见她回来了,赶紧关掉电视,去厨房帮她盛了一碗他亲手熬的鸡汤端进客房里。
“文慧,回来了?饿了吧?我给你和妈熬了点鸡汤,你先喝点,你的身体好了,才能照顾爸妈啊。”
季文慧一下将他手中的鸡汤打翻在地,“行了,别假惺惺的了。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
“别这么说,我是真心想照顾咱妈。”
“喂,你说话有点分寸。现在咱俩没关系了,我妈不是你妈,你少套近乎。我妈病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你居然还幸灾乐祸地在家看电视!你简直太让我觉得可怕了……”
“我只是为了等你回来。”
“别解释了,我得收拾收拾东西回医院。还有,你等着法院的传票吧,我们是不会轻易饶了你的。你要是识相的话,就放弃这房子,趁早把房产证上的名字改成我的,然后卷起你的铺盖卷滚蛋!要是不识相的话,我们只能撕破脸皮了!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文慧,我不想那样。我们谈谈吧!”
季文慧缓缓地站起来,低着头走到他面前,上去又是一巴掌。指着门口说,“滚!我不想和你这个人渣谈什么,不想再浪费我的唇舌!”
张雅威这次怒了,紧紧地攥着拳头,眼睛睁得老大,爆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她,思虑了一下,又松了拳头,摔门而去。
季文慧和父亲轮流值班照顾季母。老人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医生说要等她的病情稳定了之后,才能出院回家疗养。
这个夜晚,大家都睡不着。张雅威坐在阳台上喝酒,一喝就是一箱。季父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唉声叹气,在为女儿的今后忧虑。
季文慧现在就想快点治好母亲的病,这样她心中的愧疚才会少一些。她决定再去找找李忠,让他帮自己打这场官司。
清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纱打进屋里,张雅威被阳光照醒了。他看看表,已经七点了,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觉得腰酸背痛。
他去客房看了看,季文慧还没回来。他对着镜子照照,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个人样了。
他洗洗脸准备去上班,打开门的瞬间,发现一个女孩儿坐在自己家门外睡着了。女孩儿的长发落在肩膀上,盖住了消瘦的身体,样子很落魄。
他睁大眼睛盯着女孩儿看了看,决定不去打招呼。现在的人,靠什么过活的都有,没准儿就又是一个陷阱呢。他慢慢地挪动脚步,怕吵醒这个姑娘。可是女孩儿还是被他走路的声音吵醒了,她抬起头,朝他问了句,“你就是张雅威先生吧?”
他这才看清楚女孩儿的模样,清瘦、俊俏,眉宇间还有一颗黑色的美人痣。看上去很面熟的样子。
“你是谁?”
“我终于找到你了。”女孩儿笑靥如花,从地上蹦了起来。
“那天晚上,就是你救了我吧?你是我的恩人。”
他这才想起来,原来这个女孩儿,就是那天晚上他救的那个落水女。
张雅威请她吃了早餐,她只是咬了一口小笼包,喝了一口豆浆,就说饱了。张雅威吃得狼吞虎咽的,嘴巴塞满了食物。这几天他都没怎么吃东西,要不是这个女孩儿找上门来,也许他还不知道要给自己买点吃的。
“对了,你叫什么?”
“叶子。”
“叶子?这个名字挺艺术的。对了,你吃啊,叫了这么多,不吃浪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叶子翻了翻包,拿着他那天晚上丢在草坪上的手机,推到他的面前,“还给你!要不是它,我就真的找不到你这个救命恩人了。”
“别这么说,谁遇见这样的事儿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接过手机,放进了包里,看看腕表,不好意思,“叶子是吗?我到点了,得去上班了。你别把这点事儿放在心上,以后凡事都要想开点,年纪轻轻的,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
叶子微微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他收拾收拾东西,叫服务员结了账。微笑着和叶子再见。叶子也只是微微一笑,目送他离开。
见到叶子之后,张雅威心中还是很不舒服的。假如不是她那天将电话打到妻子那里,也许文慧和他现在还是好好的。今后的生活中,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女孩儿。
生活总有意外。张雅威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叶子又像早晨一样,坐在自己家的门口上睡着了。
他诧异地看着柔弱的叶子,感觉很莫名其妙。他轻轻地走过去,拍着她的肩膀叫醒了她,“叶子,叶子?”
她醒过来,揉着自己惺忪的眼睛,看见他就笑了。
“你怎么又来了?”
“我……”
叶子说话支支吾吾的,好像有什么难处。
“你有事儿就说啊,不要总是蹲在我的门口睡觉。这样会引起邻居误会的。”
“哥哥,我无家可归了。我……”
张雅威听到,赶紧摆手,“不行不行!你想让我收留你啊?你给我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你还是走吧,OK?”
叶子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失魂落魄地走了。
张雅威觉得这事儿有点堵心,救人反倒救了一身麻烦来。
最近季文慧总是早出晚归。单位也请了长假,一是要照顾母亲,再有就是没有心情去工作,那些同事问东问西的,弄得她心情超差。也不愿意过多地和他们说什么,那个单位的女人,上班就等于娱乐,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八卦,以前季文慧也这样,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将来的一天,也能成为那些三八女人暗地里议论的对象。自己的事情提醒了她,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千万不能揭别人的短。
傍晚的时候,季文慧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一进门就将两只高跟鞋甩得老高,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这时,张雅威正在厨房里给自己熬粥。是的,是给他自己熬粥。这次,他没有追着她的屁股后面打招呼,也没问岳母的病情。反正问了,她也不会搭理自己,没准儿还会为了这个,惹得她大怒,省得到时候打骂声又将顶子再掀起来。他真的受够了,他觉得现在的季文慧,就是一个疯子。
季文慧也不搭理他,径直进了洗手间,放好洗澡水,准备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然后再去医院。
季文慧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张雅威正从厨房中端着一锅皮蛋瘦肉粥出来。恰巧和只裹了一条白色浴巾的季文慧撞了个正着,洗完澡只围着浴巾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是她多年的习惯了。没离婚的时候,她还经常用这个性感的造型,蛊惑他的眼球,用自己香喷喷的身体挑逗他,经常是两个人连卧室都来不及进,直接在地板上做了。
他俩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彼此的眼睛,对视了十多秒。张雅威还低头瞅了瞅她深邃的*,居然还咽了口唾沫。季文慧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部,上去给了他一巴掌,大叫,流氓。然后跑进了客房。
张雅威端着一锅粥怔在那儿,心情失落。自从他俩闹别扭之后,她就没让他沾过她的身体,算算也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这段时间,张雅威心情超差,恨不能马上就将体内的闷火发泄出来。没有女人的身体,他就在半夜里自行解决,每次那样之后,他就开始怀念她的身体。怀念他们当初热恋的时候,他疯狂痴缠在她身体上的画面。
季文慧呢?刚刚看他的眼神中,分明有暧昧的东西。她甚至差点条件反射似地搭上他的肩。幸亏理性大于冲动,要不然她真比抽了自己十个嘴巴还难堪。她将自己丢进软软的床里,越想心里越难过,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现在需要一个宽厚的肩膀靠一靠,以前她遇见什么愁事儿、难事儿的时候,都有他在身边,他极力安慰她,想尽办法哄她开心。现在想起那些画面来,真的恍如隔世。张雅威早已对她失去了那份耐心,假如他肯对她温柔那么一点点的话,想必他们也走不到这一步。
他轻轻地叩响客房的门,轻声问她,“文慧,你喝不喝粥?”
她默不作声,不搭理他。心中却还是有丝温暖。他见她不说话,就没有再问。家中的空气太凝重了,他想出去走走,顺便腾个空儿让她喝点粥。他在这里的话,即使她想吃,也会死要面子活受罪,他知道,她已经两天没有好好地吃饭了。
他穿好鞋,拿了件外套,准备去街上溜达溜达。临走的时候,他凑到客房的门边上说,“文慧,我出去一下,一会儿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
她捂着耳朵,不想听见他唠叨的声音。
门被砰的一下带上了,季文慧伸长了耳朵听了听,确定他走了,终于打开了客房的门。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真是有些饿了。走到厨房,看见餐桌上还有他刚刚熬好的粥,为了保温,他还将粥盛到保温瓶里。她用勺子轻轻拨弄了一下粥,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手艺还像他们当初谈恋爱的时候那么好。
她摇摇头苦笑,原来他什么都会干。现在她不能照顾他了,他也会学着自己熬粥了。也许自己在他的眼中,演绎的只是一个带薪保姆的角色。
她坐在凳子上,慢慢喝完了保温瓶里的粥,然后将厨房里的脏碗筷刷干净,放回原位。决定进屋睡一小觉。
她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睡眠,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女孩儿给她打电话谈判,她让她离开张雅威,从这房子中滚出去!而且笑得很大声……她从这梦中惊醒,嘴中还大叫着*。她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大汗。
这个时候,张雅威已经回来了,看见空了的保温瓶和厨房中摆放好的干净碗筷,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回到家,他就开始着手收拾屋子,家中已经好几天没有人收拾了,到处都是他丢的臭袜子、衬衫还有啤酒瓶。
婚虽然离了,但日子还得过,萎靡不能算一种生活态度。他开始拖地、洗衣服、擦阳台、擦家具……他决定让整个家都焕然一新,不管他和文慧将来的关系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日子还得是光鲜明亮的。
季文慧气冲冲地从客房里走出来,看他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儿上去了。
“你在干吗?”
“收拾屋子啊,太脏了。”
“你有病吧?现在我妈都那样了,你反倒有闲心收拾起屋子来了!你是不是在心里特别开心啊?”
张雅威站起来,将抹布往桶里一丢,态度冷淡,“我说文慧,我觉得你越来越不讲理了。是你不让我管你们家的事儿的,现在我收拾房间,你却说我幸灾乐祸。我也不能因为歉疚,连日子都不过了吧?遇见事儿先得把自己照顾好,才能照顾好别人啊。”
“过日子?你想和谁过日子?难道是想把那小狐狸精请回来不成?我家不用你照顾。”
“哪有什么小狐狸精!你太敏感了,文慧,我根本就没有对不起你过!反倒是你,离婚第二天,就被一个男人开车送回家来。难道我也能说,你是因为外遇才和我离婚的吗?”
“无耻!流氓!明明是你在外面搞女人,回来对家中的一切漠不关心。”
“好了好了,是我搞女人好了吧?我不和你争论什么了。反正我现在是有口难辩,说也说不清。你无理取闹,我不能也跟你学,我得保持冷静,要不然咱们又得吵架。”
“什么!”
季文慧的身体开始哆嗦,连嘴唇都是抖的。这时,家中的门铃响了起来,张雅威纳闷,这个时候,会是谁来呢?
他跑过去在猫眼里向外打探了一番,居然又是那个叫叶子的女孩儿,她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袋子东西!他吓得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这个叶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季文慧指责自己有第三者的这个时候出现!这要是给她开了门,让季文慧看见,肯定又会被她大翻小闹一通,这个“搞外遇”的帽子肯定会被她死死地扣在自己的头上,解释不清。
张雅威不给她开门,叶子却还执著地按着门铃。门铃响了好多下,他还是不给她开。这点引起了季文慧的怀疑。
“谁啊?怎么不开门呢?是不是小狐狸精找上门来了?”
“什么啊,走错门了,不认识,不用理她。对了,你能不能帮我把床单晾上?”
“晾什么床单啊?外面有人叫门呢!我去开!”
“不用了,真的不认识。不用开门了!”
张雅威用身体挡在她的面前,使劲儿阻拦。他越是这样,她越对外面按门铃的人感兴趣,偏要去开,再加上叶子一直在不停地按响门铃,急促的让她觉得这其中必定有鬼。
她推开他,走到门前,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慢慢回头看了张雅威一眼,这谁啊?女的!
“不,不认识。”他的语气开始支支吾吾。
季文慧打开门,看见手中拎着个塑料袋的叶子,很好奇地问她,“你找谁?走错门了吧?”
叶子看见季文慧也是一愣,脑袋朝屋里打探着,看见季文慧身后低头不语的张雅威说,“我找他。”
季文慧气得脸都绿了,强忍着,故作冷静。
“你找他?你认识他啊?”
“是啊,哥哥,这位姐姐是谁?是你的妻子吗?长得真漂亮!”
张雅威只是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季文慧一听这话急了,叉着腰对着叶子数落开了,“小*,跑上门来挤兑我了?告诉你,别看我和他离婚了,但是这房子也不可能落到你的手里,这里依旧是我的家,我们之间的财产一天没分清楚,你就休想进得了张家的门!”
“文慧!叶子和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她是我那天救起来的那个落水女孩儿!”他低三下四地解释。
“我呸!少在这儿装纯洁了!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叫的那叫一个亲!既然*当了,就别立牌坊了,什么落水女孩儿?分明就是一卖的,不要脸的‘小三儿’!”
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叶子,被季文慧的一通臭骂弄得情绪崩溃,捂着脸从楼道里像只离弦的箭一样跑了下去。
张雅威气得不行,敢怒不敢言,还在解释,这个女孩儿才死里逃生,要是再被你这话刺激得去自杀的话,我们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我去找找她,回来再跟你解释。
说完,张雅威便一溜烟儿地追了出去。季文慧捂着脸,两行眼泪掉了下来。
追了很长时间,张雅威才从熙攘的人群中找到了正在乱撞的叶子,远远地他就能看到她用手狠狠地抹着自己脸上的眼泪,他追上她,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的面前。
他抓着她的肩膀,一个劲儿地道歉,“叶子,对不起,我老婆最近在和我闹别扭,我们刚因为误会离婚。她还在气头上人比较敏感,所以你别在意好吗?”
叶子不说话,深埋着头,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过往的路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很多人交头接耳地叨咕着,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张雅威,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哥求求你了,别哭了行吗?人家会觉得是我欺负了你,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张雅威就差给她跪下了,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叶子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甩开他的手,一句话也不说,气冲冲地往前走。
他怕她再想不开,因为季文慧过激的话去轻生,就这么一直跟在她的后面,她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终于在一个小旅馆的门口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去,一双犀利的眼睛中发出让人寒颤的光,看得张雅威浑身发毛。
“不走了?”
“到了。”
“到哪了?”
“我住的地方,你跟我进去吗?”
他抬头看了看小旅店的招牌“民营旅店”绿底黄字的牌子,旧得已经发了黄,他将脑袋朝里打探,发现这家旅店的条件极差,就连登记处,都简陋得让人觉得凄凉。
“我,我就不进去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呢?”
“嗯,我没钱,这里便宜。你要是不进去的话,我就进去休息了。”叶子将声音压得很低,没钱这两个字,显得特别难说出口。
“哦……”
叶子的脚刚迈进旅店,张雅威突然意识到什么,叫住了她,“叶子,你等等。”
她停下来,缓缓地走到他面前,“哥哥,还有事儿吗?”
他掏出了自己的钱包,将里面的钱全都翻了出来,大概有3000多元的样子。他将这钱塞到她的手里,“去找个条件好点的旅店住吧。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呢?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能看出来,你有难处。这钱你拿着,不用还。可我希望你以后别总是去家里找我了,我老婆这个人比较敏感,我还想和她复婚……”
叶子接过那钱,眼眶再次湿润了。她冲着张雅威深深地鞠了一躬,就又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什么事情都能过去的。不要再有轻生的念头了,这就是我作为一个大哥哥,对你的唯一请求好吗?”
叶子捂着嘴巴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掉在了张雅威的手上。
“哥哥,谢谢你!那我进去了!”
“好,听我的,找个条件好的旅店。”
“嗯。”
叶子临上楼的时候,又冲着他鞠了一躬。
回去的路上,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沉重。一是怕回去季文慧跟自己闹个不停。更多却是因为叶子,他觉得叶子的脸色很差,还住在这样的地方,肯定是遇见了过不去的坎儿,要不然她也不会每天都去家中找他。她的故事到底是怎样的,他不想了解。他只知道,她是个麻烦。他救了她一命,她就把自己当成了恩人、朋友甚至亲人。她想向自己发出求救信号,那种强烈的求助意识,他能感觉得到。可是他不想管她,他怕她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她就像一颗煞星,好像是他的坎儿,也是他和季文慧感情的坎儿。他现在只希望,这个坎儿能尽早度过去,希望她不要再来找自己。
庆幸的是,他回家之后,发现季文慧并不在。一定是去医院了。这让他稍稍舒了口气。
他在想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道个歉。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没下定决心要打。他刚刚丢下她,去追另一个女孩儿。这样的事情,是从恋爱到结婚五年的时间里都没曾发生过的事情。
老婆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更何况,他们现在的关系是离婚。也就是彼此没有关系,她还在想跟他争夺这处大房子,他刚刚去追叶子,肯定更坚定了她争夺这房子的信心。恐怕她还会去她父亲那里说三道四,肯定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骂自己不是人、畜生!离了婚还故意弄个“小三儿”回家气她,简直就是涨她的气焰,灭自己的威风。
季文慧认定的东西,十头牛都拉不回。她认定了叶子就是她口中的那个“小三儿”,那么她是也是,不是也是。这种无理取闹的功夫,完全都是他惯的。记得刚结婚的那会儿,季文慧这套无理取闹的功夫经常上演,当初只是觉得刚结婚,家中娇妻得罪不得,他就什么都依着她。这毛病从那之后就落下了。
真没想到,她不单无理取闹地和他离了婚,又无理取闹地捏造出一个“小三儿”的雏形,这简直太让张雅威头疼了,真是自食其果。
他将自己深深地埋进浴缸里,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也许此刻能算他今天最放松的时刻了。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他看见手机上显示着“岳父”两个字,打了个寒战。该来的总会来,这次肯定又是劈头盖脸地一通大骂。
他硬着头皮接起电话,果不出他所料,没等他说话,那边就骂了起来。
“臭小子,你居然骑到我女儿的脖子上拉屎!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是不是想让我搭上这条老命,你才肯罢休!”
“爸,您听我解释。是文慧她……”
“别叫我爸!我不是你爸!张雅威,我们还是法庭上见吧!”
岳父挂了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忙音。张雅威摇头叹气,将自己整个泡进了洗澡水里,恨不得就淹死在这浴缸里。
季文慧觉得自己还是少和那个“畜生”碰头比较好。他走的时候她来,他回的时候她走。至于离婚后财产的划分,还是等法院来判决。
他这次打了她一巴掌,她就要让他付出一百倍甚至更大的惨痛代价。
男女之间讲不清的纠缠,有的时候在于男人的让步,女人的强势。男人喜欢把事情看得太简单,而女人却喜欢把一点小事儿复杂化。男人认定的事情,不是就是不是,没错就是没错。而女人认定的事情,是也是,不是也是,说你错,就是错……
所以在张雅威觉得自己坐得端行得正,觉得自己和叶子那个女人将再无瓜葛的时候。季文慧就开始暗地里调查叶子的背景,并且想在合适的时机,教训她一下了。
半夜里,季文慧接到了李忠的电话,她很纳闷为什么李忠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当时,她还在医院里照顾母亲。她接起电话,只听见李忠在电话里大叫,很像是醉酒了,他没有和她说话。这个电话,好像是在慌乱中胡乱拨出来的。她小声地“喂”了半天,那边也没支应,只好挂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电话又打了过来,这次是酒吧的服务生,“喂,小姐,您是这手机主人的朋友吗?您的朋友喝醉了,您能不能帮忙来把他接走?我们这里是彩虹酒吧……”
“这……我也有事儿脱不开身啊,你能不能给其他人打电话问问?”
这话还没落地,只听见李忠夺过电话,对着手机模糊不清地嘟哝着,“季小姐,你不要不管我啊,文慧,你来接我嘛……”
“喂,喂……”
季文慧拿着手机愁了半天,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去接他。李忠是她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她还要在自己和张雅威的官司问题上有求于他。这个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她叫醒了在陪护床上睡着了的父亲,告诉他她有事要回家拿点东西,背上包赶往了彩虹酒吧。
酒吧里异常安静,这个点,客人都已经走光了。季文慧高跟鞋和地板摩擦的声音,迂回在整个酒吧里。远远地她就看见吧台前坐着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男人,手中还抓着半杯没喝完的香槟。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正在擦拭酒杯的服务生。
季文慧慢慢地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太醉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服务生看见她,指着李忠小声地说,您朋友喝醉了,赖在我们这里不走。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他搀到车里?”
“没问题……”
李忠很重,季文慧和服务生两个人歪歪扭扭地费了半天劲才把他搀到他的车里。季文慧掏出50块钱给服务生,服务生满意地离开了。
她瞅了瞅瘫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李忠,无奈地摇摇头。她试图叫醒他,问问他家的住址,可她无论怎么大声叫他的名字,他都毫无反应。
“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丢在大街上吧?”
季文慧开始犯愁,去旅店也不合适,万一被熟人或者张雅威家的亲戚看见了,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眼珠一转,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不能把他丢在大街上,倒不如把他弄回家好了。
为了堵住张雅威的嘴,她提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此时,张雅威正在和周公下棋。电话急促的铃声,吓得他赶紧从梦中醒过来,这个时候,会是谁呢?他看了看,是季文慧的手机,就赶忙接了起来。
“喂?文慧,有事儿吗?是不是妈……”
“呸呸呸!不是!那什么,我朋友喝醉了,今晚暂时在家里过一宿。就睡你那屋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你的朋友和我睡在一个床上,合适吗?”张雅威居然认为这是个女的。
“喂喂喂,你省省吧,是男的。”
“哦……什么?男的?”
没等他牢骚发出来,季文慧就把电话挂了。
张雅威套上衣服端着杯热茶站在阳台上打量。这个时候,她会和谁在一起喝酒呢?还是个男的?想着想着,心中就有股无名火到处乱撞。
我就知道,她和我离婚是有理由的!该不会是那天送她回家的奥迪男吧?要真是那样的话,我的分析就是正确的了?
他站在阳台上,一边分析,一边自言自语。
5分钟后,小区里果然驶进了一辆黑色的车,张雅威站在阳台上仔细打量,真的是那辆奥迪,而这次开车的是季文慧。
他气得浑身哆嗦,拳头攥得很紧,他在想,等他们上来之后,他是先给他一拳,还是像季文慧诋毁自己那样,骂他们在搞地下情?他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季文慧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喂,你下来帮我把他弄上去,我自己抬不动啊。
“什么?你……”
“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我叫门口的保安。”
“别,千万别叫保安!我去……”
他只是觉得,她半夜带男人回来的这事儿,千万不能在小区里传开,小区里的邻居都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婚。这话要是传到保安室里,那么就等于跟全世界都宣布了,省得那些喜欢说三道四的人,在暗地里将他们离婚的真相,编上100个可能性。他还不想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所以这事儿,他忍了。
他下楼来到奥迪车前,季文慧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将喝成一堆烂泥的李忠抬了出来。因为动作太大,他还吐了他一身。
“天啊,季文慧,你太过分了!你们去哪了?怎么喝成这样,而且还把他带回家!”
“这是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在酒吧里喝多了,服务生把电话就打到我这里来了,这人我不能得罪,所以我只能带他回家来。给你造成的不便,希望你多原谅。”
“这倒没什么,我就是怕你吃亏。”
这话说得有点软,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个男人,不和女人一般见识,假如和她针锋相对的话,那么只能将矛盾激化,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大家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张雅威此刻的冷静,充分证明了,他对季文慧还是抱有希望的。至于她什么时候能浪子回头,他不确定。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两方矛盾着,只有一方能忍,才能把激动的情绪平息,就算她想吵,也找不到对象。
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把李忠抬进了屋里。将他丢在沙发上,张雅威赶紧将脏衣裳脱了下来,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在屋里逛荡。
季文慧看着他这副样子,眼睛都要掉在地上了,“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咱俩现在没关系了,你还在我面前脱得这么光。你倒不怕冻着。”
他使劲扳了扳李忠的身子,让他躺在沙发上的姿势更舒服一些。
“对不起啊,我忘了咱俩离婚的这茬儿了。你又不是没看过,几天之前的五年里,你天天都在看,这阵儿就别装清纯了。”
季文慧一皮包将他砸了个趔趄,白了一眼,狠狠地大叫,“流氓……”
“嗨,这人睡得还真香。你俩去哪喝酒了?喝到现在才回家?咱妈怎么样了?”
张雅威开始旁敲侧击。
“你有病吧?我去哪有必要给你汇报吗?还有,你以后少咱妈,咱妈的叫!咱俩现在没关系了,你明白不?还有,你以后少假惺惺,你要是真有心,早就去医院看我妈了,还轮� ��到现在问我?”
“哼,我倒是想去,我怕你爸拿着大铲子把我打出来,我说你家人真是。要么就别拦着我去看咱妈,现在知道挑理了,是我不想去吗?你,还有你爸,对我是什么态度啊?”
张雅威不屑地走进卧室,继续睡觉。
“喂!你不能让他在这儿睡一宿吧?你把他弄到卧室里去啊!”
张雅威冲着门口大叫,“有本事,你抬他进客房睡吧。我和你没关系了,没义务再让你的朋友和我睡在一起。再说他喝得跟烂泥似的,保不齐还得吐到我床上!”
季文慧抱着肩膀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李忠,还用脚踢了他垂在地上的脚一下,“也对啊?你就委屈委屈在这儿睡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