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之日,冰雪消融。沙漠与草地交界,骑手们踏在其国土之上,行走在不同的地方,便是不同的风景与心境。
在东方世家子弟来看,就好像泾渭之水一样,两侧分明。偶尔有高坡缓山,看起来却更加明显。东方人喜沐浴而好磨面,不仅日夜以温玉养慑身心,就连磨指甲的锉刀都是金玉的。
匈奴人看着东方人梳个头都那般讲究,再看看自己满是虱子的脑袋,甚至还得给一些地方剃秃了,才能阻止两侧的虱子联合起来祸害脑袋。登时觉得同一个世界,两种梦想。
有的典军还问那些世家子弟,他们为何这么爱干净。那些子弟嘿嘿一笑,说道:“你睡娘们儿的时候,满身的虱子。若是到了兴奋的时候,后背被虱子弄痒痒了,你是先顾着娘们儿,还是顾着自己的痛痒?”
几个匈奴人摸摸脑袋,闷声闷气道:“操,我们这儿的娘们儿都是满身的虱子。谁痒了,互相帮着挠一挠,还能咋地?我们经常给自家娘们儿捉虱子,挺好玩的……”
世家子弟登时有些恶心,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妈两人儿都脏,就谁都不嫌或(方言,嫌弃的意思)谁。几个名士之后有些疑惑:“我看你们的娘们儿也不剃头啊。”
匈奴人嘿嘿一笑:“娘们儿都喜欢洗头,我们就不喜欢。那些娘们儿身上……有奶香味儿!我们听说嚈哒的娘们儿身上都干净,我们都等着往回来抓,抓着一个是一个,都拿过来当通妾!”
众人哈哈大笑,不管到哪儿,只要是人,永远离不开男男女女,只不过有人嗲了点儿,有的人则豪放不少。不过话说回来,都不是好东西,就像一男一女身上都有虱子一样,图个心理安慰而已。
西方阿史德部兵走偏锋,从下游逆击嚈哒众部落,导致春天养马的根源地彻底被断。嚈哒人追击,阿史德部便后退。嚈哒人方才将马重新驱赶回去,阿史德部的骑手又赶到骚扰。
嚈哒人追着反击,却被阿史德部精锐击败,全军四处逃跑,仅有的精锐也彻底失去了大势。双方互有攻守,只是相互之间的倍反,清晰可见。
中军六部则压制在正面战场之上,求稳地压着嚈哒攻来守去,其中杀伐,保持血性却并不急躁。全部稳扎稳打,以追逐水草,怀柔部族为先。贾氏子弟高安于大帐之中,无论拜崇赞还是那些特勤,都将他的话镌刻在座右,当做安邦定国的金玉良言来看待。
在正面战场的大势上,则重骑兵与长矛步兵并重,在辽阔的草原上逐步推过去,既给敌人以莫大的精神压力,也能压缩其游牧的空间。逼迫其与匈奴主力决一死战,若不战,就得丢了整个河北,而选择战争,则会失去更多。
通过恩威并施的手段,将其各部逐渐怀柔成自己的部族。贾氏云:下人则先下其心。嚈哒人居无定所,故而易离其心。
……
贺莫土屯任用房騰的计策,当夜不再休息,直接组织骑手,南下直追败北之贼而去。而自己则整顿兵甲,收集残余的牛羊,趁着后半夜北风消退,大雪消失,月朗星稀之时,驱赶上百里,追
逐水源和草场最丰富的地方而去。
当天驻扎,当天放牧,而后直接起兵拔寨就走。横穿沙漠,直奔河流中上游而去。房騰观察敌人退却的雪痕还有前军来去的方向分析道:“敌人马蹄凌乱,车辙不齐,应该刚行不远。不过此地嚈哒部落甚多,不能轻易分散骑兵,昼伏夜出。”
贺莫土屯赶紧问道:“不派骑兵追击,又怎么驱逐压迫,将敌人撵走?此时敌人新败,正是追击的好时候啊?”
房騰摇头道:“这么想其实就错了,前夜敌人来攻我之人不过区区万人而已。如今水之南、河之北其部众多达数十万口。当此之时,最重要的当属稳固势力,在战场上灵活多变,而在行军之时不能急躁。”
前军五千往奔河北,先行拿下了锡尔河上游的草场和沙漠地,而后沿河西下,来回巡曳。嚈哒人知道偷袭的军队已经失败,便命令二十个部落组成联军,正面抵抗匈奴主力,实际上也从侧翼包围了五千匈奴人。
房騰算计,尽在其中。不过这时候已经知道了敌人的意图,此时不能再安稳等待,而是要有所动静了。自古联军多败仗,败不在其他,而在人心不齐,策令不一。
在其合成一体,成了一道血肉城墙之前,便要击垮他们。
众多斥候往来探查,草原的雄鹰与沙漠的秃鹫往来交融,互相之间视若仇雠。那利爪之下的毛发,便是其相互来往,互相攻劾的有力证据。
房騰整整一夜守在地图边儿上,整理着嚈哒人所在的详细信息,甚至其所在有无高山,有无大川,其沙漠地形如何,渡水深浅如何,若是强渡又能怎样。
双方的优势都会在灵活多变上,但是匈奴的骑兵则来的更加凶猛,因为嚈哒人没有城镇,匈奴骑兵也更能发挥实力。加上工器精良,战甲甚重,匈奴重骑兵之锋无人可挡。
不过联军的势力大也确实是一个威胁,人们大抵上都是欺软怕硬,以多欺少的心理。一旦遇到比自己更多,且让自己束手无策的军队,便会惊慌失措,临阵自乱阵脚。
二十部落参差不齐,其中强弱各有所差,不过其中的几个部落,都是经常来往通商,与匈奴时常友好贸易的部落。房騰与土屯商议,这几个部落应该能怀柔过来,让他们临阵倒戈。
而其余部落,看其动向大体上都是隔绝战阵,先抵挡住匈奴主力的兵锋,然后先和围吃掉五千匈奴骑手,再反身与匈奴主力决战。
当此之时,应当再派出一支精锐骑兵,斜入敌方尚未合拢的阵线,等待着策反与临阵倒戈的军队,共同破敌。如果战场上的形式是嚈哒占据主动,以一字长蛇阵将两军分割包围。
那么这样下去,就会成了匈奴占据主动,两军钳形攻势,一队在北,一队则占据河岸,双方夹击驱赶嚈哒联军。若是能策反成功,则会形成一种分割或者和围之势,将嚈哒部众聚拢在锡尔河北岸,三路夹击,围攻歼灭。
……
青葱草原,环抱沙漠,一支骑兵在大漠尚存白雪与寒霜的时候,趁着天蒙蒙亮,先行出发。其骑手都带着重武器,
专门儿破甲用的。至于长枪则很难在此时发挥作用。
葛尔老头儿将自己手中的羊肉干送到孙子契力的手中,作为大莫咄的亲兵,契力需要承担非常大的风险。武将有攻有守,莫咄自然也有守阵与先登的区别。
壮士战死沙场,本就是荣誉。可是荣誉过后……仅剩下的,不也就是凄凉?契力满身的力气还有高昂的情绪,都来自于自己最心爱的姑娘的口中。
契力曾经发誓,一定要闯出自己的名声,为了大可汗效力。姑娘则也怂恿年轻人的热血,发誓等着心上人的凯旋归来。邻家的阿娘看不上姑娘,就连阿和汗老头儿那么德高望重的老牧羊人也鄙弃这姑娘。
姑娘每次出去打水,阿娘都会将自家的脏水往她身上泼,大骂她不知死活。每次羊群里有羊走丢,阿和汗老头儿都坐视不理。
姑娘很气愤,她怒骂所有人对她的不公平,为何非要如此对待她。阿娘则忿忿骂道:“契力没了父母,游牧飘荡的生活本就艰辛。如今抛家舍业,连一个孩子都没留下,就被你怂恿上了战场。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好生活,或者改嫁别的男人,你却要一个好小伙儿,彻底葬送自己的生命!”
姑娘的心理被看透了,却不知悔改。她恶狠狠地注视着所有人,发誓一定会回来报仇。她当夜便将契力的家产全都卖掉,趁着夜色浓郁,向西寻找自己新的心上人去了。
契力跟随军队穿插进入敌阵,来往的道路随着春意渐渐浓厚而泥泞不堪。马匹的粪便留在草地上,越来越臭。敌人的阵势还未完全合拢,缺口非常的明显,显然各个部族都想挑好地方防守,相互之间明争暗斗。
心中的热血伴随着自家姑娘的爱恋,契力觉得自己的气力很大,应该能在战场上立得功劳。他甚至已经想起了自己得胜之后,裹挟着嚈哒人的财产和大可汗的赏赐回家以后,姑娘的笑容。
前军的弓戈已经起了,包裹着死亡的弩矢也已经发射。众人都在两山的夹坡之中休整,等待着嚈哒人的部落策反。
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斥候来回禀报,来去的讯息如同春草一样应接不暇。转眼之间,双方军队的大势便已经确定。北方联军与匈奴主力苦战在一起,而南方五千精锐则被围困在河岸一带,形式已经到了最危机的时刻。
契力看着自家莫咄一言不发,脸上甚是凝重,便觉得有些担忧。不过不是他的军队,到现在,也只能顾着自己的想法。不过他离着莫咄最近,其面上的表情,他也看的最清楚。心中的担忧,忽然转到了姑娘的身上。
前方一骑忽然飞奔而至,众人起身,看着远方而来的嚈哒使者,胆战心惊。契力也在心中默默叨念着,一定要策反成功!
嚈哒使者高居节杖,众人在山头会面。嚈哒人告诉了莫咄什么,全军忽然爆发出了欢呼声,也不知是谁发起的,也不知那一刻莫咄说了什么。
众军忽然开拔,契力跨上高大的战马,心里头满是憧憬。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他们的军队,就是这场战争漩涡之中,最重要的一个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