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容家的那个大姑娘竟也来了,皇兄也太纵着这丫头了...瞧瞧,苏家的小郎君也来了,幸而沈明玄因为腿受了伤没有来,不然又是一场两男一女的热闹好戏。"鲁王四下相望顾看,果不期然见到了几个不想见到的面孔。他冷冷地哼笑了一声,拍了拍建王的肩膀,双腿一夹纵马冲入疏林当中,又连连呼和身边侍从散开,"离本王远一些,没来的打扰了本王打猎的兴致!"
林苑乃皇家猎场,除了豢养了许多鹿、獐子、狐兔之类温顺的野物,林中也有几头被麻了药的猛兽作郎君们协力扑杀之用。
虽说大抵没什么生命危险,但猎手都身娇体贵的,故而一人还备有两名侍从随行保护。
不过让人护着打猎算是哪门子的打猎?若是害怕受伤,不如去营地那里等着分拣猎物算了!鲁王心中对这严密的保护很是不屑,他几声斥退了侍从,在疏林间纵马奔驰寻找。
不久之后,鲁王的眼前便出现了一抹鲜艳的红色,正是一只皮毛油亮的赤狐。他志得意满地从箭筒中拿出一只涂了麻药的短箭,狐狸皮子金贵,若是不慎伤了便不好硝了。
那红狐见他气势汹汹地追过来,狡猾的很,哧溜一下便遁入树林之中。
"站住!快给孤回来!"鲁王怒然大喝一声,仿佛见到自家媳妇的皮袍生了四条腿跑了,忙催动海清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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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君穿了一身银红色的马服,控马在林间慢行。她身材修长,眉眼间顾盼神飞,只是美目流转间却找不到顾盼的人。她想到自己前几日特意做了这身新马服,就是为了今天。这种名为"月妆花"的缎子稀奇的很,随风翻飞的时候,隐在织料间的花纹便会浮动出来,极是好看——她在自己的院子里试了许久,正等着惊艳某人。
可如今连人都不在,她还美什么呢。
乡君幽怨地咬着下唇,正暗自神伤,便见面带嘲讽的苏玉珏正从林子的那一端悠哉过来:"原来容小姐在这处休息啊,可是被这林子里的鸟兽之类的吓着了?不如我带你出林子,送你回营?"他的狗腿和跟班倒是未在身侧,一个人气定神闲地嘲讽道。
乡君看见他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就厌烦,"不必劳烦苏小郎君了,我好的很。"
她气咻咻地拉开小弓,细细的箭矢噌的一声钉在树干之上:一条蟒蛇被这一箭射穿了脑袋,恰恰垂在苏玉珏的肩旁,"苏郎君才是走路要带着眼睛才是。今日陛下也在,可莫要被山林里的走兽虫蛇给吓哭了,丢了自家的脸面。"说罢,她也不必多看这人难看至极的脸色,伸手拍了一下红霞,这匹与主人心意相通的马儿轻巧地跳过地上盘错的树根,哒哒的跑远了。
围猎的人中当属皇孙和阿日斯兰最为年幼,阿日斯兰只轻轻几句,便说动没什么主意的皇孙随他一同狩猎。而这两个小郎君身旁的保护也最严密,眼下两股人汇做一股,浩浩荡荡,看起来颇为累赘。
"你们这般将猎物都惊跑了,让孤如何能猎到东西。"皇孙有些哀怨:人多声响也大,猎物根本不敢靠近他们四周,即便所有人都放轻了步子,还是一路惊得野物逃窜,正因如此才害的他到现在连只兔子都没打到,"都散开些!"
他跃跃欲试的抓住弓,手中模拟着射箭的样子。虽说力道技巧一无是处,但看手法便知是顶尖高手手把手教出来的。阿日斯兰见状微微笑了,随手抽出身后的箭,一箭便射中了草丛中的一只树鼠。
"好厉害!"皇孙将小小的猎物用笼网捞起来,发现这只树鼠都被射碎了,有一丝震撼。
"不过是只鼠类罢了。我在草原上时,还猎杀过狼群。"这实在算不得说谎,阿日斯兰上一世在被围困时的确猎杀过狼群,但也最终被愤怒的狼群撕碎,丧命时不过十三岁。
这般温室中娇养出来的王储,怎么能体会当时他的绝望与痛苦呢?阿日斯兰心底嗤笑,却觉得手臂有些酸痛,因变小而缩短的四肢似乎承载不了他心底的野望,显露出隐隐的疲态。
听得他竟有过这般奇遇,皇孙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他瞧着林中天色,似乎已经空耗了一个时辰,若是他当真拿不回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猎物,如何向陛下证明自己的射术的进步?皇孙心中心思百转,将护卫斥得更远一些,紧跟着阿日斯兰一道找寻可以得手的猎物。
两人也没什么头绪地兜兜转转,分明金乌高悬,离黄昏还有些光景,他们越深入林中却越觉得一股阴冷之气。
"啊。"忽然间皇孙压低了声音轻叫了一声,声音在静谧的林中显得格外刺耳。阿日斯兰耐着性子,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发现前面几丈远处有一汪水潭。
山上的水潭有什么好稀奇的?阿日斯兰皱皱眉,正要劝皇孙离开,却也猛然噤了声。
那潭水竟是不曾见过的玄黑色,潭水平静如镜,唯有一只足有马车大小的蛇首昂出了水面。硕大无朋的巨蛇正在水潭中央闭目休憩,它生的极为古怪,鳞片漆黑,却在眼睛上方各有两道白痕,痕上隐隐约约生着什么雪白色的纤细之物。
"好大的蛇啊...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天..."皇孙骇得全身战栗,只敢用气音与他交谈,手也不自觉扯住了他的衣袖。
阿日斯兰骤然见到这种巨兽,心中亦是惊惶不已。他才极力平定下翻滚的心绪,却猛然发现这黑蟒竟是团团盘在潭底,似是有万丈之长。
阿日斯兰这才明白过来潭水其实仍旧是清澈的,黑色是这巨蟒鳞片的颜色。巨蟒盘在潭内,竟然能让数亩的水潭望上去俱是墨一般的阴沉,细密的鳞片让人头晕目眩!
据闻大蛇为蟒,大蟒为蚺,大蚺为蛟,大蛟为龙;阿日斯兰自有幸重活一世,对这些异怪之事多了几分将信将疑。虽看不清那墨蟒是否生了足,但那生长出的白色之物,一长一短,看起来竟有几分像是初生的角。
"!......"阿日斯兰定了定神,马上轻轻引着皇孙离开这水潭,回到侍从之中。阿日斯兰的心中万般悚然,上马后又忙对着水潭方向鞠躬,生怕触怒了此地神灵。
待到他起身,已经忘了水潭中的异事,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
面面相觑的众人不过刚刚离开,水潭中的巨蟒便倏然睁开了眼睛,一对墨绿色的蛇瞳遥望着还未停止摇动的树枝,露出一种奇异而森冷的、像极了人类的笑意来。
可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潭水轻轻一晃,少倾又恢复了平静与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