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便到了腊月中旬,楼然、南疆、朔国三国的使者已至。而位于海中的瀛国则走的水路,还要再晚些才能抵达沧澜。而除了瀛国是当真为了一睹沧澜景象远道而来,其余三国都还另外有"和平协议"要拟。
但凡国土有一二接壤,国与国间的关系都说不上好。为了避免增添是非,三国使臣的驿馆也都隔开,分别被安置入梅、松、菊三所驿馆。
三国的使节如今踏入了他国疆土,互相之间虽然说不上化敌为友,但也算安分守己、未作出大的乱子。
就这般,在两三日的平静等待之后,四国朝宴未至,皇孙心中期待的围猎先开始了。
皇亲贵戚之中所有满十五岁且身体康健者,重臣家眷中适龄的男女,都有资格参加这场盛会。
而今年因为皇孙特意请求的缘故,破例多了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参与者。
鲁王和建王各自骑着一匹毛色漂亮的流云驹,身后背着轻巧的箭筒,告别了自家的王妃缓缓入林。
鲁王倒还好说,本就爱武轻文,又是个自来见猎心喜的;而建王虽不至于像宁王那般体弱到上不了马,但依照他的性格,也在马上骑得战战兢兢。
不过两人一个伟岸英武一个温雅如水,骑着骏驹身着马服并肩而行,倒也吸引了不少目送他们入林的女眷的迷醉目光。
鲁王得意地环视一圈这些爱慕的眼光,眼角却见到了正向他含笑嫣然的自家王妃,顿时就觉得一对耳朵又有些疼了。
"五哥,孤听说五皇嫂这几日总往公主府去看望皇姑,皇姑如今身体好些了吗?"鲁王正色肃容的向自家王妃点头示意,一面催着身下的马快快前行,一面打听着嘉乐大长公主的动向。
他是良太妃所出,年幼时只与在宫廷中接受礼仪训导的嘉乐公主远远打过几次照面,两人实际并不相熟。鲁王自忖和嘉乐大长公主一无相近血缘、二无童稚时相交的感情,也不似建王那般怜惜她生活孤苦,反而总觉得这母子两个定要惹出些乱子。
他自来便喜爱以身犯险,虽然常常犯些癫痴毛病,但对危险的感知力可是不弱的。
这不,这几日嘉乐大长公主又称了病。公主抱病也便罢了,阿日斯兰也跟来凑这场热闹——还当真当自己是跟随寡母住在母舅家的亲戚了,脸皮厚还半点都不避嫌。
鲁王正这般想着,一匹毛皮漂亮的流云驹便分枝拂叶地行过来。这匹流云驹毛色油亮,体格健壮,衬得上面的小人儿愈发显小,来人正是鲁王心中正碎碎不满的阿日斯兰。
阿日斯兰一扫之前的小心拘谨,笑得阳光灿烂:"表哥们日安!斯兰今日可要猎些好东西。"这几日与他渐渐相熟的皇孙则骑着一匹矮马跟上来,仰头也露出一个笑来。
鲁王见到皇孙的那张脸,就想要叹气:这小子能打到一只兔子便不错了,眼下忙乱之时,还要扯着日理万机的皇兄为他这般操劳,当真是让人见了便想要抽他。
"皇孙殿下可是有什么打算吗?能打到一只兔子吗?这林子中——"他语气凉凉,耳边却传来男子的一声轻淡笑语,"先别问俨儿,阿游自己有打算了吗?"
"陛下!"
"皇兄!"
皇帝的马自然是最为魁梧高大的,是马舍中的马王,但此刻再如何漂亮的马儿也夺不去他一丝一毫的光彩。
皇帝只穿着一身最简单的骑服,唯有袖口绣着几道日月银纹,他今日也没有戴冠,有两道润泽的乌发从鬓角延下,削弱了他即便无意也十分逼人的威仪,却也使他华美至极的面容更清晰的展露出来。
树枝间漏下的细碎阳光如同金箔一般烁烁闪动,间或落在他的瞳中,让那双深沉的紫眸显出一种奇特的晶紫来。
平日里暴躁又高傲、断然不许旁人触碰的马王正乖乖地载着主人前行,且对着几匹流云驹不屑的喷了喷响鼻。
鲁王"欺凌弱小"又被当场抓包,只得摸着鼻子讪讪答道:"小弟打算给王妃猎一块狐狸皮,其余的便也罢了,没什么大的打算。"
皇帝闻言颔首,见他已经窘的出了细汗,便不再多问,眼中却多了一丝笑意。
自问内心中无比坚定的阿日斯兰竟有片刻的屏气凝神,他再一次动摇了,这样美好的人,竟让他不忍将他推向原本的结局了。
"你如今年纪尚小,骑这种马容易损伤筋骨,不如去换一匹小马。"阿日斯兰一怔,不知为何提前惹来了皇帝的关注,只觉得胸膛之中的一颗心脏鼓动不休。他攥紧了缰绳僵在马背之上,正要回话,眼角突然捕捉到了骑着矮马还要凑上来的皇孙。
这句话是为了皇孙的脸面说的吗?
瞧着傻子,已经从一瞬的黯然失落又变成了兴高采烈,嫉妒的恶火在阿日斯兰的心底燃烧,他垂下眼睛羞涩道:"多谢陛下关怀,但斯兰已经习惯了。"
楼然的王子必须要是马术和箭术的高手。楼然的男儿只要能爬上马背,就没有退而求其次,要一匹小马练习骑射的选择。
阿日斯兰半垂着睫毛掩饰着眼瞳中强烈的不甘:这个绵软愚蠢的皇孙,竟然也能坐上继承人的位置...
若不是这个蠢东西,站在那里的应该是他才对。
还有这辽阔而富饶的沧澜...还有这个人的挂怀...
皇孙听得同龄人这般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失了陛下的脸面。他忙拉了拉皇帝的衣袖,磕磕巴巴道,"陛下,我、孤也可以..."
他看了看手中的小巧弓箭,大概只能够射到一只兔子,不由得一阵失望之下又有些羡慕的看着皇帝的长弓。
这副弓真的好漂亮...
"哎呀,好久不曾见到繁若和忘归了。可谓是宝器配英雄,二位当真辛苦了。"鲁王打着哈哈,想要上手摸一摸那古朴刚健的弓身,身下的海清便被暴烈桀骜的马王喷了一鼻子,慌忙跳开,颠的鲁王哇哇大叫。
这下连建王都对这实在没有王爷样子的弟弟无奈起来。
原来皇帝的弓箭都各有名字,弓名繁若,箭名忘归,无论是花纹还是形状看起来也同现在流行的制式有细微的不同。阿日斯兰自诩熟识弓箭,但再仔细看时又说不上到底有何处不同了,只觉得弓身上延展的花纹似是天边浮动的流云,又像是某种神圣华丽的飞鸟图腾。
旭日高升,阳光破开了林中的轻薄烟雾,参与围猎的人也已经集齐。简单的祭祀过山神之后,参与围猎的郎君便两两散开,各自驱马入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