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素州,鸿鸣与沈渊的两人同行变作了四人小队,马不停蹄地向镇南王府而去。只是柳静思虽然也算得上难得的善解人意,但到底不如莽莽撞撞、一团稚气的蔺小侠可亲可爱。
故而一路上难免有些尴尬的沉闷。
"所以柳神医,百晓生这一名号可是有什么意义?"鸿鸣一边小心的控着马,一边兴致勃勃问,"我倒是听蔺小...流丹阁的蔺二公子说过,络星山庄里也曾有过一位'百晓生';。"
"那正是师妹,"柳静思顿了顿,眸中滑过一丝异色,"络星山庄便是云中君的老巢。"
老巢?鸿鸣见他举止温雅谦谦,风骨不俗,没料到这样的佳公子也能说出这般带有怨怼之气的话来。
鸿鸣有意试探他的态度,佯作无知地感慨,"看来那妖人祸乱江湖,已经臭名昭著。"
柳静思垂了眼,却并不愿多说。
事实恰好相反。那云中君武功绝世,又擅长玩弄人心,脾气阴晴不定,即便是暴起杀人也让人如沐春风。自这人崭露头角起,便在追逐强者为本能的江湖之中如鱼得水,甚至令许多女侠为之倾倒:即便他常年戴着面具,相貌不详。
沈渊以眼神示意鸿鸣闭嘴,低声道:"那云中君,可有什么重要之人?或者是家室,子女?"他本使开阳探听一二,对方却被云中君所拘,之后的联系也十分小心。而他派去的寒月还未出手,那妖人却又不知跑到了何处。
一时间气氛骤然沉寂起来。方娉婷不满地扫了一眼沈渊,柳静思摇了摇头,止住她的无礼:"前辈不必如此小心,此事算不上什么秘密。"
"请讲。"
"云中君不过加冠之年,并无妻妾子女。但他有一个哥哥,出入都带在左右,如胶似漆,片刻不离。"
如胶似漆的哥哥?......听起来倒像是男宠。沈渊玩味一笑,双瞳却更加幽深。
"而那个被他称作'哥哥';的白衣男子,有几分不妥。"柳静思是医者,因此也唯有他看出了一丝怪异之处,更因此心中悚然。他驱马走的离沈渊更近一些,话语已经似是喃喃低语,"此人不言不语,无知无觉,似乎...并非活人。"
那个白衣男子半点都不像活生生的人,倒有几分像...由麒麟骨复生的行尸走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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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日斯兰一连在别馆中休息了数日,头脑仍旧有些晕沉,双耳也嗡嗡蜂鸣。
嘉乐大长公主坐在软榻上,亲手执着汤匙为他喂药,"苦不苦?斯兰要不要吃些蜜饯?娘这几日新腌渍了梅花糖拌..."阿日斯兰按住抽痛的额角,"拿走。腻的厉害,不要。"
他的记忆似是缺了一块一般,那种缺损带来的痛苦不像是伤寒引发的头痛,脑内空了什么的感觉让他心生不安。更令阿日斯兰惶惶的是断了手臂的灰奴——这个他从斗兽场救下的仆人,忠心耿耿,天生神力,他费了心力培养了许久,竟然就这般轻易的毁了?!
坏消息几乎是源源不绝,他在心中郁躁烦闷不已,病的更是缠绵。
可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越是心急,便咳得愈发厉害,额上都绽出了道道青筋,惹得嘉乐大长公主的眼睛都积了些泪水:"斯兰,躺下略微歇一歇吧。"
"拿书来。"他磕着牙齿坐起来,吃力地写了一份策论,笔迹已经十分虚浮,"咳咳。用醋熏一熏,再给黄老送去,将这几日的笔记也一道拿回来。"黄守拙的确极欣赏他,如今他称了病,皇孙送了一根参聊表关怀;而黄守拙倒是上心的很,直接将自己的授课内容记录下来,让他不至于因为病情耽误了功课。
但功课自然是要被"耽误"了的。
等到日后他回去,更是有理由将文试考的差一些,捧一捧皇孙的脸面。
至于陛下...陛下除了将他从水中救起之外,更是特意拨了太医和药材给他,还送了他一盆安神草。这几日嗅着那草他睡得安稳了许多,只是因着灰奴之事心中积火,才时好时坏。
终于支持不住的躺在了床上,阿日斯兰不由得开始心绪漂浮,胡思乱想。一想到不日之后册立皇后一事,阿日斯兰自胸臆之中蓬起一种奇异的情绪。
他重活一世本就离奇,自然相信了几分鬼神之事。
若说这世间的姻缘有好有坏,那么卿氏简直是陛下的灾星。
可身为外族之子的阿日斯兰只能让这句话烂在自己的舌根之下。
如今还未有名分的女官,不久之后的皇后,之后的太后卿氏,是个了十分不起的女人。即便是之后的摄政王也只能与她分庭抗礼,何况那时她手中还拿捏着傀儡一样的幼帝,俨然是一位"尊太后"。
阿日斯兰只觉得心中泛起一丝不忍,若不是因为这一点不忍,他也不必向皇帝献上那包着茧的澄心石。他还记得自己在前世死去时,手指上便戴有一枚解开茧囊的澄心石戒指。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这种奇异的石头,他有了重活的机会。
阿日斯兰摸了摸自己带着戒指的手指。他自回来后,本以为十分明晰的"前世"竟然也随着时间一点点模糊,脱离掌控的糟糕感觉让他觉得有些不详。
如今他在病中有大把时间,要好好想一想——沧澜的幼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决不能出生!
吊着手臂的灰发奴隶恭谨地走上前,对着主人耳语一二。
阿日斯兰眼中光芒一闪,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是么?让他进来吧。"
对陛下忠心的人很多。但要除掉或重伤一个未出世的孩童,他还能找到许多助力。
而如今还没有登上后位的卿氏毕竟是女人,又是一个等待着名分的女人。女人终究是柔弱又敏感的。
【小剧场】
#有关救命之恩的二三事#
林苑遇虎。
阿日斯兰:"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我——"
林苑遇虎之后。
阿日斯兰(裹着绷带):"谢陛下救我一命!男儿重诺,一定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帝:"起来吧,不必多言。"
皇帝落水。
阿日斯兰:到了我报恩的时候了,此间事了,我与他便两不相欠,可以安心筹谋了。
皇帝落水之后。
阿日斯兰(裹着被子):"咳咳、咳咳咳...谢陛下又救我一命...斯兰实在无以为报,唯有此命供陛下驱使,咳咳咳咳!"
皇帝:"好好养病,按时服药。"
嘉乐大长公主:"你这孩子,怎么好好的就掉到湖里去了?还好陛下将你及时救了起来,你要吓死娘啊。"
阿日斯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头好痛。"
还有,这份恩情,他似乎要还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