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察!臣妾只是思念陛下,才献上了家乡的酒酿。只希望陛下喜欢,日后再饮时能想起臣妾一二。"芳妃一仰头,便是梨花带雨的哀伤模样,"臣妾绝没有旁的心思。"
"芳妃胆大包天,竟偷换了陛下的酒。"顾琳琅恨极她的矫揉造作,对皇帝直接道。
"酒里有什么?"皇帝淡淡问,他体质特殊,根本不会被毒药伤到,后妃阴私的药,那多半是...他心中顿了顿,微皱眉峰。
...阿鸾?
若酒中有什么,昨夜在他身边的人,是阿鸾。
"回禀陛下,从酒中发现了苦艾与茴芹,还有少量用以掩盖茴芹味道的可食香料,闻上去和梅子酒别无二致,并无毒性。"
"苦艾与茴芹相加,可是什么瘾药?"
"这...臣无法断言,不过苦艾的确可以入药,清湿健脾,治食欲不振;茴芹则可以食用,只是用的人不多。"
怡妃听得御医含糊其辞,早已冷笑道:"话虽这般说,但若真是见得了光的好酒,又何必这般偷偷摸摸的...臣妾瞧着可不仅如此。"
"陛、陛下..."见数名太医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晴妃心中骤然一松,一道哀声道,"姐姐的酒我们都喝了,姐姐自己也用过了,喝下去的确别有风味。连锦妃的小白蛇也没有什么不良症状,所以陛下,许是,许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芳妃挺直了身体,哭诉道:"怡妃直接为臣妾定罪,枉顾圣裁,竟是将陛下和贞妃娘娘不放在眼中吗?妾虽然并不是怡妃姐姐这般千娇万贵,但也是一国公主,自幼受宫廷礼仪训诫,怎么会做那种阴烂之事...若陛下不信,还请陛下遣人搜查烟岚宫,以证臣妾清白!"
她以帕拭泪,肩头颤动,哽咽不已。
怡妃见她牙尖嘴利,不过几句话下来就给自己扣上这样大的一顶帽子,眼神更是凶恶的恨不得撕碎了她。
贞妃只默然不语听得她们几番来往,眼眸连连闪动,心中冷冷:这芳妃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好一招以退为进。正如她所说,芳妃极合适宫中生活,但那是先帝宫中。
而在陛下的宫中,她是决不允许这样的女人兴风作浪的!何况她竟然敢谋算陛下,简直...该死!
"芳妃昨日在何处?"
"在御花园子里,本来陛下宫宴回殿时会经过御花园,芳妃便在那处等着陛下。"怡妃按捺住心头火气,酸酸道。
她自昨日傍晚便在小虹桥上等着陛下,连要洒的花瓣儿都备好了。等到夜深不得不走时,才看见还有另一个人在御花园子里闲逛。
她本以为芳妃邀宠是也因为爱慕陛下,结果只是借陛下来谋求荣华富贵罢了。
蓝晴那丫头片子更是和她那个下贱的娘一般,都是不老实的!
思及此,怡妃心中便又是一层恨意。她是性情如火的女子,扭曲的面容将自来怕她的晴妃吓得心头战栗。
"陛下,臣妾不知,臣妾是冤枉的。"芳妃低低哀泣,只咬定了自己并不知情。
贞妃冷然道,"本宫和陛下还什么都未说,妹妹莫要这般讨饶了。晴妃,你来说,你知道那酒是芳妃'特意';备给我们'品尝';的?"就算是芳妃也喝了又怎样,提前服了解药也说不定,不声不响换了酒,必然有所图谋。
晴妃被点名,肩膀先颤了一下,"臣妾当真也不知道啊。臣妾只是觉得这酒的口感有趣,问到芳妃姐姐她才透给了我,是她家乡的特产。"
芳妃的脸色微变,真是个蠢货。
"哦?你倒是知道先向芳妃打听,怡妃,锦妃,你们有被问过酒的事情吗?"
怡妃连连冷笑道:"我这妹妹向来不愿理睬我,自然是没有的。"锦妃也摇了摇头,事不关己地专心把玩自己的白色灵蛇。
"..."晴妃的面色发白,狠狠咬了咬唇,"芳妃姐姐与臣妾平日里更亲近些,姐姐又见多识广..."
贞妃温声道:"陛下,您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陛下!陛下您要为我做主啊..."芳妃见贞妃竟是要将皇帝支开,马上爬了几步又哭又求,她还没有输,只要几句话便能脱身了。
但若皇帝走了,贞妃因为恼意随意处置她该如何?
锦妃摸着自己的小白蛇,喃喃道:"芳妃在说谎,她点了花汁子。"她这句南疆话其余人是不懂的,唯有精通南疆语的皇帝看了她一眼。
花...花?
阿鸾那处的花是...
"查一查烟岚宫里有没有帝霄花,若是有,取过来。"皇帝淡淡的一句话,芳妃便软绵绵的倒下了,虚弱无力道:"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
她是可以拼死抵赖说自己并不知道添了苦艾、茴芹、百和香的酒不能碰上御花园中繁盛至极的帝霄花,但这句话偏偏是决定一切的皇帝说出来的。
她不过是用以和亲的一枚棋子,遭了皇帝怀疑,再也没有摆脱厄运的可能。
她完了。
除却苍白无力的重复着冤枉,芳妃艰涩地张张嘴,已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除了她,根本无人理睬裕花园中大片大片、难以摘取的帝霄花。她宫中的人都知她"喜欢"帝霄花,在宫中养了许多,偶尔还会研制花汁。
芳妃呆呆地看着膝下绣工精致的蒲团,紧咬贝齿。
她本可以凭借口舌脱罪,可偏偏是皇帝,偏偏是一手掌握了她命运的皇帝点出了至关重要的帝霄花...她从来都没有对这个男人更多的妄想,不过是想要一个孩子罢了!
如果昨天饮了酒的沧澜皇帝如往常一般回宫,经过御花园,这个孩子便已经落在了她精心调养的肚子里。
贞妃再如何敏锐地追查,也只能查到那些加了无害的苦艾,茴芹,朔国特产的酒。
可是这世上最缺的,便是这份"如果"。
芳妃攥紧手指,护甲刺破了手心,血顺着这冰冷的甲套滑落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偏偏不肯如她的愿!
自她们入了沧澜,沧澜皇帝只去过长乐宫和锦瑟阁,对她们这些"蛮夷之女"不屑一顾。
没有宠爱,便永远也不会有孩子。
她将不得不像她整个幼年和少女时代一般,孤孤单单地活着,渐渐活成了一颗外表安静的树——那种寂寞的如同死水一般的生活,日复一日,她当真是怕极了。她想要有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小生命,是一个公主最好,不需要卷入手足相残的漩涡之中。她一定会好好的护着她,爱着她。
她要将以往从未得到过的爱护与珍重,加倍的给她的骨血。
可上苍到底是不垂怜她的,芳妃麻木苍白的脸上浮出一种自嘲般的笑意,终不再出言,静静地听着她名义上的夫君、实际上是个陌生人一般的沧澜皇帝如何审判她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