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情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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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花溪草从头至尾都不曾抬眸看向萧钰琛一眼。生怕被他察觉出自己的虚弱。她此刻只能全凭一口气撑着,不敢有分毫轻举妄动。

呆坐一会儿,名唤司越的男子将马车停靠在一处,人也坐了进来。

他终是按耐不住这份死一般的沉寂,鼓起十分的勇气想要朝自家主子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只是他才一动弹,就被萧钰琛的目光给震慑在原地。

司越被自家主子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虽略有迟疑,但还是回头望了花溪草一眼,不见端倪,便又转过身来,出声问道:"主子,我们可还继续等着?"

若是萧钰琛此时抬眸,或许就会发现,司越的眸子里,除了小心翼翼的试探,还带着几分迟疑之色...只可惜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停驻在手中的书卷上,并未注意。

"嗯。"

"那花掌史?"

"恩?"

司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钰琛给打断,只能将后面半句活活吞了下去,只改口道:"那属下这便前去接应?"

萧钰琛只是在花溪草刚上车时扫了一眼,此时因司越问话,他才坐正些许,朝他们二人正色看来:"这个人情,花掌史应不会落下。"

司越见主子终于肯搭理自己,如墨的眸子里闪着星光,连声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萧钰琛的薄唇微抿,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弧度,只是配上他那凄冷的神色,竟隐隐有几分冷笑意味。

花溪草虽未抬头,却也听到了他方才发出的那声若有似无的冷哼,本就防备有佳的她,当即竖起一身倒刺,急声回道:"多谢世子殿下出手相助。"

萧钰琛自然明白她的犹疑,虽然面色未变,但车厢里的温度却是骤降几分,就连下车的司越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忍不住鼓起圆溜溜的眼珠瞪了花溪草一眼,眸中尽是警告之色。

而后才又极为认真的对自家主子叮嘱道:"主子,夜深风寒,您不便在此久留,不如属下先行安排人送您回府。"

"不必。"他的话音落地,司越身形微顿,半晌没能接上话来...

素来无欲无求的主子,今日怎会如此反常?不但多管闲事的搭救了花溪草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还要插手那苏北王府暗卫的死活。这在从前可是从未有过的...

司越走神的功夫,花溪草也心下暗自打鼓,不知这端王世子萧钰琛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司越离开,车厢里再次陷入沉寂,萧钰琛看似随意的换了个坐姿,却暗地将火盆朝花溪草所在的位置踢了踢。

花溪草察觉到萧钰琛的小动作,不自觉的将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她不喜欢别人发现她的弱点,更从不轻易示弱。尤其是在这种还不能确定他是否危险的情况下。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司越终是一人返回,身侧并不见暗卫的影子。

"启禀主子,那人已经离开..."

司越的目光微不可见的朝花溪草瞥了一眼,话音里明显还隐藏了其他深意,只是碍于花溪草的面没有将话说完而已。

萧钰琛应了一声,并未多言,只命他继续赶路。

一行人将近天亮,才进了京都城门,司越将马车停在了端王府门前道:"主子,到了。"

"先送她离开。"萧钰琛的面上依旧不见神色变换,只是一直保持着看书的姿态,唯独在目光扫见桌上的金子时,略有些许怒意的凝声问道:"这是何意?"

"车费。"花溪草回答的干脆,动作也无半分拖拉,话音落地的同时,连带道谢一句,便欲起身离开。

眼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萧钰琛终是恢复原本沉色,即便此刻心中仍对她有个中所怨,但却终究抵不过心底那份困惑。她到底是在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

萧钰琛强压下想要将她抓回来问个清楚的心思,手里把玩着她留下的那锭金子,心绪久久难平...

整整五年,他昼思夜想了她整整五年,甚至恨不能在梦中都要将她肖想上一千遍,一万遍。

可她呢?却如遇洪水猛兽一般的处处提防,戒备着自己,甚至连一个目光都不愿停驻在自己身上,装的完全像是个陌生人一样。呵,她这些年来,到底可曾有想起过他来?是否也会在午夜梦回时,还对他心存一丝一毫的眷恋?

萧钰琛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车厢里满是她残存的独特香气,整个车厢都跟着陷入一片死寂...

五年前...

苏北王府平乱大渝,签下十年止战条约,周皇以犒赏三军为由,一纸诏书将苏北王世子千机药召回京都受封。

看似无上荣光的背后,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如今的皇上,不过是忌惮苏北王府在西川的势力,唯恐其功高盖主,滋生叛心罢了。

千机药自幼便被煞气困扰,别说这千里迢迢的京都,就是近在咫尺的苏北王府内院,他这十几年来都还未曾踏出过半步...

千机药从小就一直不被允许与外人接触,就连父母亲,都极少能见。直到千机药七岁那年,听闻母亲生病卧床数日不起。自己偷偷躲过了侍卫的看守,去集市上买了刚出炉的云糕回来。

他一路小跑的冲到兰苑,急声急色的对母亲说道:"这是孩儿刚买的云糕,母亲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吃它了吗?母亲快些吃上一块,或许明日病就好了。"

幼时的千机药穿着长衫,因为一路急促的奔跑,小小的胸脯还剧烈的震动起伏着,涨红的脸蛋上还挂着些许汗珠,连擦都没顾上擦,就赶忙将云糕送到母亲榻前,生怕凉了,塌了就不好吃了。

他记得以前自己生病时,母亲都给他做他最喜欢的莲子羹,每次只要吃了,用不上两天,病就都好了。现在他也希望母亲能赶快好起来。

苏北王妃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朝他笑笑,连句完整的话都还没说完,就昏倒过去...

年幼的千机药不知所措的站在母亲的塌前,眼看着下人们忙前忙后的去请大夫,直到半刻之后,徐老军医才姗姗来迟。只是刚一进门,就惊声问道:"是谁让世子殿下进来的?不知道王妃体弱,受不得煞气侵扰吗?"

徐老军医是眼看着千机药长大的,论辈分,千机药需唤他一声三爷爷。可是不知为何,这个老者好像对千机药一直都十分抵触,动不动就甩冷脸给他看,故此儿时的千机药,最怕的人,并非是他的父亲,而是这位徐老军医...

这也是千机药第一次知道"煞气"这个东西的存在,却不想,它会影响自己这一生。

这之后不过三日,苏北王妃就因病离逝,饶是父亲将他保护的再好,也总有风言风语传入他的耳中。

原本应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北王府世子,就这样在痛失娘亲之后,成了别人口中的煞星,克死母亲的祸害。

给苏北王妃烧头七的那天夜里,年幼的千机药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祠堂,偷偷跑去跪在母亲生前最爱待得静室里,小小的身子环抱着膝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周遭一片漆黑沉寂,他满脑子回荡的都是徐老军医的那句:是谁让世子殿下进来的?不知道王妃体弱,受不得煞气侵扰吗?

那些人说的都对,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就是个灾星,是他...害死了母亲。

不知是不是他心思剧烈起伏的缘故,竟直接勾起了他体内的煞气暴走,千机药瑟缩着身子哭着哭着,那原本如墨的眸子,就一点点变成了血红色的,整个人周身也萦绕着一团黑气,阴诡至极。

俶尔,千机药"腾"的一下站直了身体,只见他双手成爪,目露凶光,血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东西的倒影,一双剑眉紧蹙,眉宇间尽是无处消散的戾气。

他的突然出现,让门口侍卫一惊,连声劝拦道:"世子殿下,王爷还在灵堂等着您呢,我们..."侍卫说着才要迎上前去将他领走,就被他一手捉住衣襟给扔了出去。

侍卫略有愣神,当即吹响苏北王府特制的应急哨引来内院府兵。

谁料几十个人才将千机药团团围住,就被他周身所散发的强大煞气给震飞出去。

影卫见势不妙,当即用玄铁打造的镣枷将千机药的手腕和自己腰腹锁在一起。

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被煞气所控制的千机药,根本没有半分自主意识,只是像发了疯似的对眼前一切东西发起疯狂的攻击,不足半柱香的功夫就把那影卫折磨的半死。

当千启明从灵堂赶来时,儿子已经因为脱力而昏死在一团黑气之中,一张小脸惨白如纸。

当日发生之事,被千启明下了封口令,整个苏北王府都对此三缄其口。

可是从昏迷中醒来的千机药却是根本无法原谅自己。他还明明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而已,却要因为那不受控制的煞气,而背负上几十条人命的血债。这份沉重的打击,无疑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重创。

从那一天起,他便将自己锁在了云凌阁中,独自忏悔,并且与父亲约法三章,如若他体内煞气再有暴动之日,便命苏北军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斩杀,决不能再留祸患。

对此,千启明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千机药却坚持道,只要自己再有一次滥杀无辜,就算清醒过来,他也要以死谢罪。否则难安王者在天之灵。

千启明也明白,儿子现在就像是一把杀人利器,不知何时何地就随时都有可能会失控。这样的他,无疑是危险的,是被世人所不能容忍的。可偏偏他又是苏北王府的独子,是整个苏北军未来的希望...

后来,千启明访遍天下名仕,终是求到玄宗门下,请来了玄胤真人为他驱除体内煞气,虽然不得根治,但有了玄胤真人布下的阵法,总算是让千机药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十九岁前的须臾数年。

但也只是局限于在云凌阁内的正常生活而已,这些年间,他所能接触到的人,就只有父亲,玄胤真人,和柴青,柴风四人。

"千珣体内的煞气已经平稳,临行前,我再在他右腕加上一道镇煞枷,足以确保他此行无碍。待京都新建的苏北王府收拾妥当,我便先一步去布上阵法,王爷倒也可以放心。"玄胤真人见父子二人为难,当即出言道。

千启明听闻玄胤真人所言,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如此甚好,有玄胤真人的话,本王倒也能放心了。"

那时西川局势稳定,大渝短期也不会再兴兵来犯。

即便皇上挑在此时宣召千机药入京为质的意图十分明显,但千启明也丝毫不惧。

想他们千氏一族,世代独保皇权,其衷心,日月可证,天地可鉴;他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千机药这一身煞气,生怕他半路出什么意外...

千机药离开西川的那天,天降暴雨,沿途许多村寨都受了灾害。

他们一行人也被隔在了距离春山镇不远的山谷中,无法继续行进。

因为千机药身上的煞气会对普通人造成伤害,所以他们干脆就哪也不去,就在马车里歇息,原地修整起来。

而与他们同处一道的,还有当年奉命前往西境缴费的端王世子萧钰琛一行。

那时,花溪草才从药王谷归来,因路遇悍匪而与随从走散。她实在受不了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远远看到树林那边有马车停驻,当即就来了精神。

侍卫察觉到有人过来,当即警戒。只是他们不轻易现身,只在暗处跟随。

还是司越先一步从马车上下来,挡在花溪草面前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尚且年幼的花溪草在药王谷时,看惯了伶俐的小药童,如今一见柴风这种文弱书生气质的少年,实在喜欢的紧,当即扬笑道:"我叫花溪草,是打东郊来的。想要借你们马车一用,我不白用,可以付你们车钱的。"

花溪草抓住司越的手,将金子放了进去,连声说道:"你看,我没骗你吧?我真的有钱。如果你们能顺路捎我一段,等我到了家,还可以再多付你们些银两的。"

司越对她并不理会,只依旧面色生冷的说道:"我们跟你不顺路,这钱你收回去。赶紧走。"

花溪草好不容易才碰上这么一队人马,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天知道,她是真的不认路啊,若没人领着,早晚得跑丢在这荒郊野外的,怕是这辈子都不一定能不能找回京都...

她眉头微蹙,看了跟前的马车一眼,直觉告诉她,车里的人应该才是主子,或许她去求上一求,没准能够奏效。

如此一想,她便接着收回那定金子的功夫,点住了司越的穴道。

司越本就对她有所防备,当下中招,对她的身份更加起疑,满面尽是阴沉寒色,一双原本清润的眸子里蓄满了怒意,似是恨不能要将她撕碎一般。

花溪草朝司越合手作揖,小声在他耳畔嘀咕道:"公子见谅,我不是有意伤你...就是想借个马车而已,一会儿等我跟你家主子商量好了,我就给你解开穴道。"

那时的萧钰琛,不过是个十六岁意气风发的少年,根本不曾想过,他之后的人生,会因为这个突然闯入自己视线的小姑娘而改变了多少...

更没有想过,后来的他,会被自己的皇祖父当作药引,送去给千机药泄煞,落得今日这个双腿残疾的病弱模样。

而他最难预料的,当还是五年后的今天,自己竟不知何时,就早已对她情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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