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道:“的确很美……”
张小强道:“你的技术手法也很美,就像这首诗一样……采耳原来这么神奇,操作起来简直让人要死要活的!”
晶晶笑道:“你太夸张了吧?”
张小强说:“没有,的确如此……可惜我找不出更好的词语来形容这种舒服享受的感觉了……”
晶晶笑道:“你这个客人还真特别!”
“所以,你喜欢上我了……”张小强的玩世不恭之心渐起。
晶晶道:“总之,倒不令人讨厌!”
张小强也笑道:“不讨厌?也许就是意味着喜欢吧……”采耳结束了,可是那种舒适的感觉却久久在张小强的心中游荡。
晶晶起身说道:“再按摩肩部吧?”张小强依言而行。但见晶晶将两只手掌对在一起猛烈地搓揉,当两手在急速的摩擦中快速升温后,她伸开两手,轻轻按压在张小强的肩部,使他感觉一阵温热传来,无限疲惫的肩部舒适无比。
张小强叹道:“真好。”不自觉间,张小强望向晶晶的面庞,竟发现她的皮肤更加洁白,五官更加玲珑,让他不觉沉醉。
晶晶突然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张小强睁眼道:“此时此刻,适合说话么?”晶晶笑。张小强又道,“要不,你唱个歌吧。”
听到这个请求,晶晶似乎感到惊讶,忙道:“唱歌?此时此刻,唱歌好么……再说,我是典型的五音不全,即使偶尔去歌厅唱歌,我从来都躲得远远的,怕丢不起那个人。”
张小强道:“我倒恰恰相反,我虽然唱不好,却是典型的麦霸……我很喜欢一首歌,叫做朴树的《那些花儿》,我唱给你听啊……唱的不好了,不许笑话人……”
晶晶期待道:“那怎会!你唱吧,我洗耳恭听。”
于是张小强眼前闪现出他曾经的那些花,用低沉而忧伤的嗓音演绎他内心的极致: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啦……想她/啦…她还在开吗/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啦……想她/啦…她还在开吗/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晶晶沉默听完后,轻轻道:“你唱得很好……那些花儿?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些美丽的过往吗?”
张小强和道:“是的……每个人都爱过,也都痛过,每个人的内心中都有几朵花,最终散落……朴树也不例外……只不过我们这些普通人,痛过了、爱过了之后,也就烟消云散了……而朴树,却抓住了那些瞬间和感觉,从而成为了脍炙人口的音乐艺术。”
晶晶问:“你的心中也有那些花吗?”
张小强内心悸动,从心底里翻涌出几句话道:“是……我也有曾经的、当年的那些花……并且那些花始终都并未枯萎,不仅活在我的心底深处,并且还在真实的世界中生活得相当愉快和幸福……”
晶晶问:“你以后还会要找她们吗?你的那些花……”
张小强咽下翻涌的一缕悲伤道:“不找了……找到又能怎样……你是个好女孩,你一定也有曾经的那些花……”
晶晶叹道:“我哪有那些花啊……”
张小强说:“不一定……也许你并不知道,在某个天涯角落,此刻明月,有人正在异乡的相同月光下念着你……”
晶晶说:“听起来,你真像个诗人!”
张小强说:“谢谢!”
张小强又突然开口道:“我觉得你……真好!”
晶晶笑道:“那你说说看,我究竟好在哪里?”
张小强评价说:“你技术好……言语不多,不做作、很真实……很安静……是我喜欢的类型。”
晶晶笑道:“谢谢……你猜,昨天晚上我遇见啥了?”
“猜不着,”张小强道,“难道你遇到了一个同样说喜欢你的人?”
“那倒不是,”晶晶道,“昨晚一个自称七十来岁的老头来到店里,我为他做的服务……你猜他怎么说?他竟说他有个二十岁的小情人……”
张小强喃喃道:“七十多?老头?二十多?小情人……问题是,他还能行吗?”
晶晶笑道:“我也刚想说他能行吗……”
张小强笑着说:“真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很愿意跟你说说心里话了。”
晶晶说:“我很荣幸!”
张小强悠然叹道:“人生何处不留香啊……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一个二十岁的小情人……人啊,真有一种复杂的单纯,很正常的不正常……”
晶晶道:“复杂的单纯,很正常的不正常……这句话听起来真有意思……这怎么理解?”
张小强回答道:“复杂是指人性,你永远猜不透一个人在想什么……但人却皆可以简单地概括为一句话:人为欲望而生!人有欲望是正常的,但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依附于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在我看来却很不正常!”
晶晶半天没言语,沉默了一会说道:“踩背吧。”于是,张小强听话地翻个身趴在按摩床上,不一会,一双纤足轻轻踏在他的脊背上。
张小强自言自语道:“七十岁?我要七十岁会老成啥样呢……想想看,须发皆白、弯腰佗背、牙齿零落……或者,干脆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吧?”
晶晶很肯定地说:“那倒不会!”
张小强说:“你怎么那么肯定呢?……再想想看,假设你活到七十岁会是什么样子呢?……应该仍是寒梅经雪、丰韵犹存吧!”
她说:“哪有!估计也早尘归尘、土归土了!”
谈到这些,双方陷入沉默,张小强听见晶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房间里笼罩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气氛。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
张小强突然道:“下脚轻点,我怎么觉得你刚才没站好,好像踩着我的肝了,差点踩死我,一口气现在刚上来……我还年轻呢,我还想活!”
晶晶稳住身体笑道:“我一脚踩死你!”
话虽这么说,但晶晶并未下狠脚,力度反而更轻了些。这让张小强感到无边的人生况味。
沉默了不一会,张小强问:“晶晶?”
“嗯?”
“你是哪里人?”
“我是河南的。”
“那么远?真不容易啊,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的……”
“唉,都是生活所迫啊……另外,我早已不是女孩了,我家里还有孩子,是两个女儿……”
张小强讶异道:“这么巧?我也是两个女儿……你来我们这里几年了?”
“两年。”
张小强叹道:“为了我们这个地区的发展奉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和活力啊……”
“言重了!”晶晶温柔道。
张小强问:“你们夫妻两个好么?”
晶晶平淡道:“分了。”
“分了?”张小强口里迸出两个字。一阵沉默。谁也不知道谁的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张小强最后起身道:“谢谢你……我要走了!”
晶晶说:“拜拜!”
张小强说:“整场我都还没有好好看看你呢……忙活了大半天……”
晶晶扬起脸来,他与她两双眼睛对在一块,仿佛月映着湖,湖映着月,却荡起心底的重重涟漪。最后一眼,那种眉目清秀、温暖可人的影子深深地烙印在张小强的脑海里。
又一个清晨,张小强倚在窗边,看朝阳的色彩一层一层向外渗透。
早晨护士查房。后面的值班主任和护士长带领大队人马很快前来,护士们行动迅速,帮忙收奶箱、被子。护士离开后,王茂林望着她们的背影骂道:“这些狗日的护士,就跟日本鬼子扫荡似的……犯得上吗!”
查房过后,护士入,为三位病人打吊瓶。王茂树问:“护士啊,我今天几瓶啊?”
护士回答说:“呃……你今天是三瓶……张祖华是两瓶……”张小强心下知道,医生按照病情和时间来安排吊瓶情况,他父亲动手术动的早,伤口恢复得也好,所以吊瓶会少一点。
王茂树却问道:“我不大明白……为啥我比那位老哥要多一瓶呢?”护士无奈,刚要作答。张小强笑道:“人家是长得帅得打得多,你长得比较帅,所以要多打。”
王茂树似未听见,但病房里的张祖华、刘柏均、孙德少和护士大笑。笑过之后,护士匆忙离开。王茂树的眼神追随着护士的身影离去,似乎对护士拒绝回答的态度不满意。
他面向弟弟又问:“啥意思?为啥我打的吊瓶多?”
弟弟也笑着说:“精神(精神表示智慧多,在这里是弟弟故意用的反话)的多打……因为你很精神呐,没有神经病……”
老头一反常态说:“嗯……多打点好啊,又不是打的敌敌畏……我这脉管炎,多打了不被害啊……都能消炎。我问她医院里有没有‘脉通’,就是专治脉管炎的那种药……对于这个药,我不是一点名叫不上,多少还是知道点的……当然了,到了医院就听医生的,人家咋说咱咋干,打多打少都听人家的……”
弟弟骂道:“行了,别瞎叨叨了……前后都是你、正反都是你,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老头不语。
王茂林后退几步,采用“王式坐法”钉在小凳上,又开始了新闻联播:“唉呀,现在我才知道,邓家那个瓦好多了,至少比那个茶园孙强多了……那个茶园孙纯粹就是个朝巴……怨不得村里都不屑管他……刚才,我们在一块谈人情世事,他就大谈人间阳间……”
“你猜他说啥?竟然说人家的影背墙是碑……碑呀!碑是啥?碑是坟地前立的那块大石头,墓碑……我当时就反对他,我说你这说话的,人家是个家庭,你却给人说成了坟地……”
“人家好说话还好,要是个蹊跷人,人家不原谅你不懂人事,人家非砸你不可……人这个朝,这个傻,我是最受不了……我根本不愿意搭理他,朝人不能搭理……”
王茂树的主治医生入,怕他听不见,跟王茂树大声道:“伸出胳膊,要换药了……”
王茂树抬起眼皮“嗯嗯”几声,抬出胳膊伺候。弟弟在一旁凑趣说:“这是个朝巴……跟他说不清道不明的……”
主治医生半是冷漠,半是责怪道:“说你哥是个朝巴?这对吗?”
弟弟说:“他本来就是个朝巴……你说不说他,他都是个朝巴……”
医生换完药之后,一言不发,迅速离开。王茂树望着医生离去的背影,在后面又露出一口的黑牙道:“谢谢你呵……你们治得很好哇……我是一百个满意……”
医生走后,弟弟坐在小凳上自言自语埋怨道:“唉呀,我哥就跟邓家那人一样,回家也不好办……想来想去,还不如跟茶园孙似的,从村里要上些钱,自己在医院里养着……是啊,自己能办还行,自己不能办就算个完,腿不行、胳膊又磕着、走道不利索,天寒地冻的,连个饭他也吃不上……”
“唉,身边没人是咋也不好办啊……自己啥也不能办吧,还整天跟我较劲、还整天跟我打仗……没有人就是个等死……他这必须从医院里开个不能自理的证明,找护理的才行……要不然,说啥也不能办!”
老头命令道:“你在那里叨叨啥,自言自语的……快点,倒了尿去吧!”
弟弟起身,手指当枪,指着老头大怒道:“你!我说你!你这个熊样的你抽线回家也不好办!”
哥哥却很平淡地说:“是,是不好办啊……我这不能动弹……我咋办!”
弟弟大叫:“我说你这个脑子……平时跟我打仗厉害,一闹到正事就完了……我说你呀,你得跟医院里强调强调,你出院不能自理,要求医院给开个证明,开个出院后根本不能自理的证明……你知道吗?你到底知道知不道……”
“有了这个证明,我才好跑你这个事,让村里再去园区跑……你看看,我这好了,开出一个大人来天天给你跑这个烂事……(又把头转向一边,看向张祖华和张小强)你们都看看就行,我哥这样的人一旦生病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