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货单开好了。
整本一起从桌上推给了徒弟副科。
徒弟大笔一挥,先签字,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业务科的红章,习惯性的在自己嘴上呵呵,用力盖在了三单的斜折之上。这叫骑缝章。最后,嘶嚓!徒弟副科亲自小心地撕下来,双手递给了师傅。
桐纠捧在手里。
当然只能大致瞟瞟。
由于上了点年纪,眼力不行了,其实上面具体写的是什么,根本就没看清楚,反而要做了一目十行,心里有数模样,对徒弟副科和小兰花姑娘合合掌:谢谢!适当的时候,我们一起坐坐。顺手在桌上拈了二张名片,仔仔细细的看着。
徒弟副科。
好像承受不起师傅如此重礼貌。
又站起来双手乱摇:师傅呀,谢什么?你回公司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找我和小兰,就像找你自己的儿女一样。小兰姑娘没站起来,她到业务科坐上内勤交椅时,桐纠早成了传说,因此,二人之间毫无关联和感情。
只是妨于顶头上司的客气。
自己跟着客套罢了。
桐科说些什么哟?以后常来玩啊!慢走慢走!徒弟却送出了门,站在门口与师傅握握手,目送着桐纠离去后,自己才慢慢进了屋。
屋里。
小兰花姑娘正靠在自己的圈椅里玩手游。
听到顶头上司重新进来,头没抬:这大爷就是你师傅?是呀!还行吧?昨晚上听你说起好不得了,我看,就一落魂老头儿是了。瞧他那眼睛骨碌碌的乱转,一看就知道他内心在担心着,你这个徒弟不卖他这个师傅的帐。
徒弟副科很响亮的一屁股坐下。
抓起茶杯看看。
没好气的往小兰花姑娘面前一放:上班时间又玩手游,搞什么名堂?掺水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小兰姑娘纹丝不动:我可不是你的黄脸婆,整天呼来唤去的。
哎,搞清楚,这是你的工作哟!
工你妹啊!小兰姑娘有些恼了:候姐可不在,你讨骂呀?
公司门外,桐纠在慢慢走着,一面把提货单看了个明明白白,禁不住叹口气:不到二年,直接进价就直接涨了五个百分点,这也太快了点吧?
不过呢。
水涨船高。
销售价和促销价也跟着上涨,结果,羊毛出在羊身上,上涨的成本全由消费者承担了。想想,自己现在每月不过二千多块的半退工资(其实叫内部停薪留职基本工资更妥当),要吃上这么一斤大小龙虾,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很快。
桐纠的愤世嫉俗便变成了愉悦。
这单下来,价差高达300多块。天上不落,地下不生。今天300,后天300,一个月下来,啊哈哈!不过,想到这儿的桐纠,仍有些担心。
毕竟。
师徒二人都在绕圈子。
表面上是因为小兰姑娘在场不好说,实际上,是因为都还没说到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上来:即月结时,徒弟副科留不留点和留几点?
按桐纠在职时的潜规则。
这一点可是要事先说好的。免得到时双方扯皮。
可是,那是对外。现在却是徒弟和师傅,这如何说呢?桐纠想想也无可奈何,看来只好暂时这样,待月结时再说,总得要说才能继续的。
老杏,给,你看看货对不对?
杏爸接了提货单,一目十行。
对对,货对!然后,睁大眼睛看品种和价格。再毫不顾及地掏出手机认真算算,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对桐纠合掌致谢:谢了桐科,比我在市场上拿货便宜了七毛,一样便宜一点,多样合起就可观啦,真谢了。空了到客栈住住,我们两兄弟好好聊聊。
再说吧,最近有点忙。
桐纠客套着。
也看看自己手机:我得先走啦,有点急事儿。你直接进公司大门,指指小坡上的小侧门:从那儿进去,直接到财务室凭提货单缴款,缴了款后,财务会在提货单上盖财力室的收款章。这样,你看清楚了,提货单上有了三个红章,就又出来。
指指小坡右侧。
那刚好是杏爸停车的地方。
进库房提贷就是,明白全过程了吗?明白。好,以后呢,你就直接到公司业务科找小曾科长开单,桐纠叮咛着:记住了,如果小曾科长不在,你就等等,千万不要图赶时间,让别人开,明白吗?
杏爸连连点头。
谢了,哎桐科,能不能把小曾科长的手机号给我?为了保险,我每次来提前一天和他预约。
桐纠点点头,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个自然,但不是手机,是业务科电话,一般都是他的内勤助手接的,你说找曾科就行。杏爸接过,又合合掌谢了桐纠,就忙忙碌碌的提货去了。
桐纠紧走几步下了小坡。
慢悠悠往广场方向走去。
他能有什么急事儿?正闲得无聊呢,在路上就想好了,帮杏爸搞定后,自己就到广场去看看。广场是一块大约千把平方米的平坝,大块淡青色石材铺就,中间用绿色勾线,横平竖直,每隔等距就是一棵从别外移来的梧桐大树,树的四周空地,都是等丈见方的小花圊。
而大树下呢。
则是眼下各城市街道,最时兴的原木大圆型露天坐凳。
这样一棵棵大树和一个个小花圊,把广场变成了夏有浓荫,春有花草的广场公园,趣味无穷的居民集中休闲地。这儿原是小城交通有名的拦路虎半山坡。
这座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就存在的半山坡。
一面陡峭三面斜坡。
最高处约200多米,坡中住着大约百多户原住民。远远看去,就是名副其实的半边山坡。它刚好坐落在小城三条主干道的正中心,俨然如座真正的拦路虎,让小城交通因此而梗塞了大概百多年,这儿更是发生交通事故的重灾地。
历届政府都把它恨之入骨。
都花大力气进行彻底治理。
可都是换届时,领导们在台上说得唾沫飞溅,下来就因各种各样原因慢慢淡忘了。久而久之,领导们流水般换来走去,半山坡却岿然不动。
终于。
好像是改革开放的第N年。
也就是中国第一次有了商品房概念,并有商品房开始上市交易那年,一场意外事故,让半山坡真正彻头彻尾的成了历史。
那年某天下午。
正对着半山坡的,小城第八中学的下课铃刚响起第一声。
一辆拉着大条石的十轮车卡车,从半山坡侧边较陡的主干道飞驶而下。奇怪的是,司机几乎大半个身子悬在驾驶室处,挥着一件油腻腻的外衣,大声嚷嚷着什么?
路人。
还有校门口岗位上的交警。
以及校门口右侧一溜儿的茶馆,饭馆和杂货铺的茶客,小二和老板们,都奇怪的看着,还相互指指,咬着耳朵:快看快看,改革开放的深圳速度,真是时间就是金钱哩。
大伙儿正议论纷纷呢。
顺坡而冲下来的十轮大卡转眼就冲拢了。
也能隐隐约约听见司机的大叫了:不得了啦,大家快躲开,快躲开啊,没有刹车啦!救命啊!接着,十轮大卡车头顺着弯道猛然一转,后面车厢猛然朝外一甩。刹那间,车上装的几十条大条石,随着车厢甩尾的惯力,**一样从天而降,砸向校门口右侧。
特大**。
瞬时发生。
在那场令人心悸的大**中,值勤交警以身殉职,茶客,饭客,老板和行人,一共死亡18人,重伤轻伤无数,捣毁铺十七间。
不过还好。
学生们还没出来。
如果十轮卡再慢下来几分钟,学生们蜂拥而出,更不敢想像白云苍狗,岁月如梭。如今的年轻人还有谁知道,在这座颇具规模也好玩儿的广场公园下面,埋着的那些冤魂?
桐纠慢条斯理的走着。
近二年他难得上街。
发现街二边都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以前没有的彩票站,24小时便利店,茶楼和美容美发厅,现在都有了,一间接一间,比比皆是。
和所有的老年人一样。
桐纠也信步走进了彩票站。
不大的店堂里布置得规范整洁,正墙上挂着彩票大型走势的图文并茂,一杆杆代表着号码大小和走势高低的小红旗,摆着不同的矩形;一个小伙子正拿着一根教鞭,指着小红旗们,给齐展展坐着正厅里的男女老少彩民们,抑扬顿挫的讲解着,分析着和猜测着
进门左侧。
靠墙条桌上放着二台***。
几个彩民围着。都探头探脑地盯着哒哒哒打出的彩票。***的主人,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正有条不紊一手接着彩票,一手找补,一面还抬头招呼着桐纠:大叔,买彩吗/请稍等等等,好吗?
漂亮的脸蛋。
优雅的气质,一下就把桐纠吸引住了。
小科长就点头微笑:谢谢,没事儿,我等等就是。也正和所有的老年人一样,桐纠虽然表面动不动:彩票那玩意儿最多时有时无的买起玩玩儿,想靠它发财,不可能的。,暗地里,却把全家人的(包括媳妇)生日号码,精心组合成了一列大乐透数字。
虽然碍于经济的拮据。
的确也是时不时的买买。
却也希望有一天能中个500万,脱胎换骨。以前呢也有彩票站,可大部份不是老头儿,就是老太太,人上年纪老眼昏花动作慢,任你彩民心急火燎,他却不慌不忙,真是急死人了。
除了大乐透。
桐纠有时也买买那种十分钟开一次奖的时时奖彩。
这就意味着喜欢玩***的彩民,得把自己看好或修改好的号码,报给打票人及时打出来。所以,桐纠为此和好几个老人打票者,发生过口角。
慢慢儿的。
对买彩的热情,竟因此减了不少。
现在,看到小姑娘眼明手快,一心三用,就掏出了珍藏在自己衣兜里的那张全家号码,拿起***旁的纸笔认真填起来。***边上的电话忽然响彻云霄,小姑娘一把抓起来:您好,哦,是Uncle Jack. Wow(英文,杰克大叔哇)?Yes, yes, please(英文,是的,好的,你请说吧)!
然后。
招头对围着的彩民笑笑。
对不起,请稍等。一面迅速在***上敲击起来。但见那***哒哒哒的响着,一长串打好的彩票,就缓缓吐出,最后嗒的停住。
小姑娘轻轻撕下彩票折好。
放在抽屉里。
再抓起话筒拨过去:Old number, old breed. ht(英文,杰克大叔,老号码老品种老价格对吗)?ok!Thank you! Hope you win(英文,谢谢!祝您中奖)!
桐纠知道小姑娘说的是英文。
不禁有些好奇。
小姑娘,谁用电话委托买彩还讲英语呀?杰克大叔,我原来的硕士生导师,美国人。桐纠睁大了眼睛,一个硕士生来卖彩票,玩玩儿还是兼职?
桐纠决心好好与小姑娘聊聊。
再说,小姑娘年轻漂亮,也值得桐大叔没话找话呢。
围着的几个彩民买好后散去,中间有个小小的间歇,桐纠先把自己的选号递给她,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小姑娘,你是兼职吧,再朝正挥着教鞭的小伙子瞟瞟:那是老板?
哒哒哒!
我校友学友和男朋友,也硕呢。
小姑娘甜甜的笑道:我们一起开的这个彩票站,哎大叔,都开了近一年了,没见过你来买彩哦?桐纠只好撒谎:我出差才回来,没想到小城大变样了。小姑娘,你们是哪里人啊?
阿拉俩都是上海人。
小姑娘把打好的彩票,双手递过桐纠。
复式,一共12块。桐纠点点头,收了彩票,打算把早上吃饭找的零钞给了,正好12块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