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荷露轻轻掩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的清颜看着翩跹默默垂泪,门外的西门吹雪看着门板默默无言。刚刚被拎去教育了一顿身为代城主不可孤身犯险的叶孤鸿路过看着站在自家嫂子门口作雕塑状的偶像,陪着罚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挠头道,“不是飘摇和嫂子不明事理,但是毕竟兄长现在还昏迷着,女人执拗起来也只有女人劝得住,我们就先别管她们了。”
见西门吹雪还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叶孤鸿决定祭出他心目中的杀手锏,“慕容前辈连日守在兄长床前,西门庄主不如先移步跟我过去看看?”
面如寒霜的西门吹雪终于如叶孤鸿所愿吐字了,虽然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但是至少打破了周围冰冻三尺无人敢近的僵局。叶孤鸿连忙侧耳去听,却只听得四个字,“翩跹在哭。”
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叶孤鸿眨巴眨巴眼睛,摊手道,“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翩跹和嫂子算是久别重逢,而且之前又险些阴阳相隔,一时激动之后也就好了。”怕西门吹雪不信,叶孤鸿干脆利落地出卖了妹妹,“听说兄长还有救的时候,除了宛姑姑,别说飘摇和嫂子了,我都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左右打量了一下没人注意这里,叶孤鸿低声嘟囔,“宛姑姑总是这样,整天穿着素服,要不是动不动把人拉去训一顿,都快没有人气儿了。”
笃定地摇了摇头,西门吹雪蹙眉,“翩跹不是激动,她很难受。”
“啊?”叶孤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连忙捂嘴堵住惊呼,暗道不是吧,连女孩子为什么哭都知道,虽然已经打消了迎娶翩跹的绮念,叶孤鸿还是不禁暗自握拳,这么灵敏的直觉若是用在比试上,想必更是事半功倍,果然不愧是西门吹雪!
还没想好下面应该怎么劝说――一个非亲非故之人站在府中内眷门前无论如何也是于理不合的――叶孤鸿发现他已经不用去想什么理由了。随着刚刚拧起的眉心松开,西门吹雪已然淡淡往前踏了一步。
闻弦歌而知雅意,叶孤鸿立刻抓住机会疾步上前,识趣道,“慕容前辈命人整理出一间水榭,离这儿不远,我们这就过去。”
廊桥九曲,朱阁雕栏。残荷尽去,竹影摇曳。疏帘隔音远,水汽洗浮尘。端的是一片修生养性的世外桃源。
引着西门吹雪行至水榭门前,叶孤鸿叩了两声门,见无人回应便径直推开竹帘走了进去,边走边侧身解释,“慕容前辈不喜欢有人随侍,所以直接去找他就好。”
听到脚步声,慕容隽只当是白云城例行来人探视,并不回头,指间九根竹针飞快起落,带出翠色的残影,而身后进来的人也不动声色,静静站在一边,不言不动,待慕容隽收针起身,陡然听到一声师尊,险些把针囊失手摔在地上。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皱着眉把西门吹雪往外推,慕容隽边推边念叨,“快走快走,这没你什么事儿。”
推了几下发现没用,西门吹雪还是站在原地好好地一动没动,慕容隽拧着眉头几乎要滴出黑水来,干脆拿站在边上的叶孤鸿出气,“说好了我替你们救人,你们帮我把人弄走的呢,怎么还直接带过来了。”
“呃,前辈你听我说。”叶孤鸿刚要解释朝廷大军即将合围,现在送也送不出去,留下反而安全一些。
西门吹雪已然出声道,“方才叶城主小指似有动弹。”
挑眉看了一眼西门吹雪,慕容隽估量了一会儿觉得这应该不是徒弟为了转移话题抛出的缓兵之计,转身拈出一根四寸紫针,掀开刚刚给叶孤城盖上的锦被,翻过身来连取数处穴位,趴伏在床上的白衣男子依旧毫无反应。
啧了一声,慕容隽似有几分不屑,“我这儿调理了这么久,也没把握说什么时候能把人弄醒,听见你的声音就有回应,又不是翩跹那丫头。”
叶孤鸿小声道,“那你还不让嫂子多过来几次。”
慕容隽的耳朵好得很,立时回道,“这里四面敞开不易感染适合叶城主养伤,可不适合你那位小嫂子整天过来吹风,本来清理余毒就伤身,要是染了风寒你来治?”
仿佛没有听到叶孤鸿和慕容隽的争执,定定地看着安然沉睡在榻上的叶孤城,西门吹雪淡淡道,“我会每日前来看望叶城主,还望师尊成全。”
“要是我不同意你留下来呢?”慕容隽抱臂凉凉道。
“那么前线战事,我不会作壁上观。”
狠狠地瞪回去叶孤鸿还未出口的一个好字,慕容隽一副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劈手扔过来一张轻飘飘的纸,转身不看西门吹雪,“行啊,想留下可以,水阁内不能有烟火气,药熬好了再过来吧。”
目送着西门吹雪抄手接过薄薄一张纸,然后真的就准备直接出门抓药,叶孤鸿好不容易才合拢下巴,敬仰地看着负手望天的慕容隽,结舌道,“那个……前辈……煎药什么的要么还是我来吧,庄主他,咳咳。”
慕容隽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已经换回一身白衣的叶孤鸿,半晌点头,“行啊,你愿意学着点儿练练眼力那赶紧去吧,现在过去应该药刚抓好,还来得及。”
“啊,练眼力啊。”叶孤鸿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西门吹雪不适合做这样给人打下手的活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哦”了一声,也不管是在府内了,梯云纵跃到水榭顶上,眼睛捉住了形式狭长的剑鞘,踩着屋檐径直使出轻身功夫就溜达了过去。
摸着下巴绕着叶孤城躺着的床榻转了一圈,抬起叶孤城的小指细细观察了一下不见任何反应,慕容隽直起身子叹了一口气,“刚才真的有动?果然眼力也跟不上年轻人了啊。”
同样的话语被另一个人吐出时,却好像笼上了一层薄纱,连暗含的忧愁都消减了几分。阮昭仪裹着银白色狐裘半伏在榻上挑着灯花儿,笑吟吟地对正无奈地给她披上毯子的崔清秋道,“在这宫里呆久了,连灯花儿都只挑出了两朵,真是比不上新人了。”
崔清秋无奈叹气,“新人已经在殿外台阶上跪了一个时辰了,你还在生气?”
“我跟她置什么气?不过是平白做给人看罢了。陛下半个月未曾留宿,连枝头的雀儿都叽叽喳喳叫起来了呢。”丢下镂空的银签子,阮昭仪柳眉微拢,“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当真一点儿的机会都没有?”崔清秋亦是叹息。
“一点儿都没有,要不是暗地里送过去两个宫女还算有消息回过来,我差点以为他不行了呢。”最后几个字无声地凭口形送出,阮昭仪半倚着榻背轻声道。
“你,”崔清秋欲言又止,从怀中抽出一封开了火漆的书信放在榻上转过身去,“你自己看吧。”
阮昭仪漫不经心地抽出信笺,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在雪白的丝绢上留下暗红的影子,还没看完就忍不住抬眼去看崔清秋,见对方无声点头,面色都苍白了几分,“你觉得有几分真假?”
“十五那天的事情你我虽未再提,但是做了什么各自都清楚,加上近来陛下的确未曾召幸旧人,恐怕至少有七分是真。”崔清秋正色道。
“那么,你打算告诉太后娘娘?”宫里呆的时候久了,有些秘密阮昭仪不是不知道的。
“不。”崔清秋笑意清浅,“我会求太后娘娘带宫中女眷去城外祈福。。”
阮昭仪了然,无论是当今圣上还是太平王世子,名义上或者事实上都是太后的儿子,这两对母子间的事情还是让他们母子自己解决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