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山下,枯藤老树连绵成海。林中满是经年积累的枯枝烂叶,厚达半丈,满是腐朽的味道。
当山上的荆志奇和申屠侃侃而谈,山中巫月娘独自发呆的时候,山下的林子里忽然一动,有个肥硕的脑袋从枯枝烂叶里钻了出来,胡乱拍掉脑袋上泥泞的杂物,呸了声低声咒骂:“这该死的地方,脏死了。”
在他下面传来另一人的声音:“老花,快上去,让我们也透透气啊。”
肥头大耳的花石肩好像个硕鼠似的爬出地面,在他身后又鱼贯而出了五六个人,也都顾不上地面的肮脏,躺在地上发出惬意的呻吟,贪婪的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却被腐朽的味道呛得险些咳嗽。
“瞧你挑的地方,臭死了。”有人皱眉道。
花石肩翻了翻白眼:“难不成到林子外面透气去?要是被不灭山庄的人发现我们,教主还不扒了我们的皮?”
有人苦笑道:“老花说的没错,我们废了近一个月的功夫,在地下穿行了不足百里,为的就是避免被不灭山庄发现。现在已经到了地方就更应该小心谨慎,决不能功亏一篑啊。”
“还是老陈明事理。”花石肩跳起来走到自己打出来的洞口,低头向下望去。
地下赫然有一具两丈长的玉棺,通体云纹,古朴自然,棺盖正中有四个大字,可花石肩却一个都不认得。
“教主让我们把这东西带到不灭山下,却又不让我们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老陈,要不然……我们看看?”花石肩心痒难耐的问道。
老陈等人跳了起来,也都有些心动。这几个人在地下做了一个月的老鼠,实在憋闷的要死,要是到最后都不知道玉棺中究竟有什么,岂不是太对不住自己?想到这众人纷纷点头,七手八脚的将那玉棺抬到了地面上。
试着推了推,棺盖却如同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最终花石肩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将棺盖推开了一条缝隙。
“妈的,臭死了!”几个人同时捂住鼻子,险些被棺中那刺鼻的臭味熏的昏厥过去。
棺中满满的都是浑浊而恶臭的液体,里面有个黑乎乎的影子,却看不清模样。花石肩捂着鼻子怪声怪气的叫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有人也怪声怪气的回答:“还能是什么,棺材里面的自然就是尸水呗,也不知道教主让我们把这东西带到这里来究竟干什么,快盖上,我想吐。”
众人又七手八脚的把棺盖盖上,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与刚才的恶臭相比,林子中的腐朽味道却变得有些甘甜了。
“走吧走吧,教主令我们明日天明之前要把这东西带到地方,时间紧迫,不能耽搁了。”花石肩摆摆手,与众人拖着玉棺再次到了地下,而枯枝烂叶顿时覆盖住刚刚的洞口,再也难看出任何踪迹……
----------------------------------------------------------------------
快到亥时,秋雨渐收,龙华寺的客房里诸多左家弟子却了无睡意,左远清已经将彭鹰的判断如实报给了左家,现在就等家主如何定夺了。
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天真无邪的黄小牛发出细微的呼声,早已沉沉睡去。
左鱼儿轻轻的帮黄小牛掖了掖被角,款款来到彭鹰的身边,微笑道:“海师兄,我睡不着,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彭鹰愣了愣,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苦笑道:“鱼儿,外面天色已晚,天气又凉,我看就不要出去了吧。”
这话说的违心,师姐相约,别说外面只是下雨,就算是下刀子又有什么去不得的?可彭鹰知道左鱼儿约的是自小看顾她长大的海无波,和自己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左鱼儿却不肯,硬把他拽了起来嗔道:“师兄也知道外面夜深人静?那就更应该陪我走走了,万一我出门遇见……”
“遇见什么?遇见鬼?”彭鹰愕然问。左鱼儿小脸一白,瞪着他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反正你随我来就是了。”
彭鹰硬是被左鱼儿拖了出去,心中却不禁感到好笑,师姐平日都是刁钻活泼的性子,谁相信她竟然怕鬼?而他们两人前脚刚走,一直靠在门边的左枪忽然转身走了出去,默默的消失于黑暗之中。
空中乌云渐散,露出星星点点的星光和一轮圆月来。
小雨稀稀落落,落在脸上冰凉,可无论是彭鹰还是左鱼儿,此时此刻却都感到心潮澎湃,没有丝毫凉意。两人趁着月色漫步在青石路上,沿途欣赏着这座龙华寺内的景色,静腻的夜空下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踏踏,踏踏……逐渐融为一体。
不知不觉,眼前出现了一片塔林,大大小小的石塔有数十个,影影绰绰的融在夜色秋雨之中。彭鹰正左顾右盼,忽然感到手心一凉,有只晶莹如玉的小手轻轻的滑入手心,紧握。
心脏陡然停了半拍,彭鹰整个人顿时僵住。
师姐在牵自己的手?不对,她牵的是海无波。彭鹰瞬间醒悟过来,虽然对那柔若无骨的触觉万分贪恋,但仍干咳着试图将手抽回来,苦笑道:“鱼……鱼儿,你这是做什么?”
左鱼儿看着他顽皮的笑,绝美的容光令彭鹰更加心神恍惚,只是她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怎么?师兄难道忘了,小时候你就是这么牵我的手啊。”左鱼儿凑的更近,怯怯的低声道:“这里的石塔下都是僧人的尸骨,我……我怕。”
彭鹰的心跳的如同打鼓,只好强自镇定的苦笑:“这里埋葬的都是高僧大德,早已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了,怎么可能化作鬼魂?鱼儿你不要胡说八道。”
“是么?”左鱼儿微笑,“既然师兄如此说那鱼儿也就不怕了,不过你可不要放手啊。”她牵着彭鹰的手走入塔林,彭鹰则有几分慌乱,也有几分窃喜,总之,也就随她去了。
恍惚间,忽然感到腕上一紧,彭鹰低头看去顿时愕然。
在左鱼儿和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件东西,像是一副手铐,两侧都是虎爪,一端锁在了左鱼儿的皓腕上,另一端则把自己的手腕锁的死死。彭鹰顿时愕然道:“鱼儿,你这又是干什么?”
“怕你松手啊,这样锁上牢靠些。”左鱼儿笑眯眯的说道。
彭鹰只有无语苦笑,随着她走到塔林正中,左鱼儿忽然停了下来。
“师兄,自从你离开藏剑峰以后我们便少有来往,我的经历你也知道的很少吧,要不要我来说给你听听?”
“好哇……”
左鱼儿默默的望着面前的一座石塔,悠然道:“自从爹娘失踪之后,我曾独自悲伤了许久。不过左家上下都待我极好,让我慢慢的走出阴霾。尤其在藏剑峰上,二伯父和二伯母待我更是视若己出,还有大师兄……”左鱼儿苦笑道:“大师兄待我是极好,而我对大师兄也是。”
彭鹰的心撕裂般的疼痛,无论经过了多少事,师姐仍是对冷剑心情有独钟啊。当初自己便无法得到她的芳心,到了现在,更是没有半点机会了。
左鱼儿默默的注视着他目光的变化,忽然微笑道:“不瞒你说,曾经有许多年,鱼儿都将大师兄视为终生伴侣,当年大师兄在镇阳湖出事之后,鱼儿更是几乎难以自拔。而就是在那段难熬的岁月里,却有个傻小子走入了我的生命。”
彭鹰浑身巨震,强忍着激动颤声问:“哪个傻小子?”
“彭鹰,师兄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左鱼儿望着彭鹰微笑道。
“咳……嗯,略有耳闻。”彭鹰虽然勉强镇定,但语气却不禁颤抖,只能以干咳掩饰。
“当年三叔祖收了彭鹰为徒,有那么一段时间,其实是我来教他入门法诀的……”左鱼儿柔声细语,将盘龙山城那些年的事娓娓道来,事无巨细,竟都记得十分清楚。彭鹰静静的听着,忍不住浑身轻抖,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男儿有泪不轻弹,彭鹰虽然铁骨铮铮,但随着往事历历在目的浮现脑海,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
左鱼儿望着彭鹰,不觉间眼中也是泪光盈动,这个傻小子啊,还是没看出来自己已经认出他了么。
从盘龙山城讲到了左家,又从左家讲到了都城,然后又是左家……种种事情,光是说就已经说了近一刻钟的时间。
“那一晚,紫瞳来找我,问我该如何对待彭鹰?”左鱼儿死死的握住彭鹰的手:“我无法回答紫瞳,因为那时我也开始怀疑自己对彭鹰的感情究竟是否真的那样简单……那段时间他在生病,药王岭的颖儿悉心照料,看着他们言笑晏晏,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打翻醋坛,所以我每天都去搅局,现在想想,却有些对不住颖儿了。”
如同惊雷炸响,彭鹰猛然抬起头来,却愕然见到左鱼儿已经泪流满面,如同带雨梨花楚楚可怜。
“直到那个装成冷剑心的混蛋去爷爷那里提亲,我才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意……”
左鱼儿的身子也在剧烈的颤抖,那时候,要不是发生了那么多出人意料的事情,自己这番话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总算老天怜见,让自己有了倾吐心事的机会。她默默的望着彭鹰,把他看得目光飘摇,忽然微笑道:“师兄,天这么冷,你怎么满头大汗?”
彭鹰只能尴尬的笑,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看你的鬓角都湿了……”左鱼儿抬起手来,轻轻的在他面颊边缘揉搓,目光却紧紧的盯在他的脸上。
青龙峰上的事左鱼儿一生也难以忘怀,当时宫槐曾经说过,只要揉搓那里,就能让幻面玉皮恢复原状。果然,彭鹰的面孔慢慢的发生了变化,最终变成了一张狰狞恐怖的猴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