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见到你，另一个我自己。”镜子里的西佛勒斯·斯内普还算友好。

斯内普发现，不只希尔，他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同样是那一个斯内普——看邓布利多的表情，他多半也是这样的情况。

“看来镜子先生今天罢工了。”斯内普干巴巴地说。

“哦，这不是它的错，西佛勒斯。”邓布利多适时地解说道，“它只不过是开发出了新用途，这还要感谢我们这位镜子里的老朋友——”

希尔惊喜地扑上去，又很快退后，男孩看着镜子里那双相似的黑眼睛:“dad！真的是你！我好想你……”

哦梅林——

斯内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直白地露出了一个喜悦笑容——这个行为本身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毕竟毫无保留地袒露情绪，对任何一个斯内普来说都没那么容易。

斯内普注意到镜子里的笑容中掩藏着一丝悲哀，那个男人虽然青春依旧，眉宇间却有着化不去的沧桑和忧愁。

——他经历了什么？

“我也很想念你，希尔——从来没有其他任何事像离开你一样叫我后悔。”镜子里的男人虽然笑着，语调中却带着难以掩藏的伤痛。

“我从你身上取得的那些鳞片有着极强的魔力惰性——这意味着它们既不能成为炼金材料，也不能胜任魔药材料。”

“可惜当我明白这一点时，一切都太晚了——抱歉孩子，我恐怕再也无法回到你身边了。”

男孩的脸庞上血色褪尽，面白如纸，不过他依然努力保持着镇定：“那不是你的错，我知道的。”

镜子里的男人看着男孩的眼中露出心疼，但是他没再说什么，而是转移了话题：“——那么你知不知道，我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希尔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怎样的？如果很糟糕的话，我发誓绝对会去找到你的——”

“well，这里比你那里要残酷野蛮得多，不过我在这里过得还不错——要知道，这里的魔法体系和巫师界大相径庭，却又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掌握其中的一些规则就能熟练运用……”

“而且在这个世界，巫师的地位比其他的种族高得多，我有很多选择的余地——”

希尔忍不住插话，顺带问出了另外两未成年巫师心中的疑问：“除了巫师还有很多其他种族？”

于是镜子里的斯内普耐心地给他们讲解了他如今身处的世界大致的形势。

“精灵、矮人、人类和巫师共同对抗半兽人？看样子接下来发生的事会成为一部史诗。”邓布利多感兴趣地评价，斯内普微微点头。

“那dad帮哪边呢？”希尔好奇地追问。

“之前我一直保持中立，因为在此之前的一百年里，我要做的事就只有联系上你……但是后来——”镜中男人微微迟疑。

斯内普迅速接上了他的话：“你决定加入光明阵营——”

另一个斯内普微微一愣，然后习惯性地皱了皱眉毛：“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没有‘哪里’，只是根据我过去的经验推断罢了。”斯内普谦虚地回答。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判断很准确，接下来我也许会和精灵合作——他们为我们今天的谈话提供了很多帮助。”

男孩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欢呼，不知道是为哪一个斯内普——也许是对两个dad的友好互动感到兴奋也说不定。

镜子里的男人打量着斯内普，最后不太甘心地得出结论：“哦，你真的跟我一模一样——”

斯内普木着脸，这样的惊叹他已经听烦了。

然而男人接着说：“邓布利多告诉我希尔遇到了你的时候，我真的衷心为他感到高兴——虽然有点不甘心。”

斯内普没吭声。希尔红了眼圈，小声问道：“你真的不能回来吗？”

“sorry。”镜子里的斯内普看上去难受极了，“虽然我耗费了大量时间精力，取得的进展依然有限——我们目前的联络非常不稳定，毕竟它横亘在两个差距极大的时间流速之间……说到这里，我能够像这样和你谈话，还要感谢邓布利多在你那头的研究——”

白发老者目光微闪，认真地说：“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对象受到表扬，你不如夸奖一下厄里斯魔镜的坚固——我真的没能为你们做到什么，并且深感惭愧。”

邓布利多看向希尔，老人的脸上满是自责——他始终记得答应过这个孩子，找回他的父亲，如今他却不得不食言了。

斯内普心中微微触动，另一个他竟然已经一百多岁……也对，除了漫长的思念，他也想不到有什么能让一个斯内普变得如此坦诚。

厄里斯魔镜里的画面突然开始剧烈地抖动，里面斯内普的声音也开始失真——希尔惊叫了一声。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了，”镜中斯内普的影像变得破碎，“希尔，我原本希望陪伴你长大，然而这个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我要你向我保证，不会再试图离开自己的世界来寻找我，不会再做出那样不负责任的行为——”

希尔擦了擦眼睛，假装不满地抱怨：“饶了我吧，回来之后我至少已经跟身边的人保证过上百次了。”

镜子里的人脸似乎是在笑，他很快又转向斯内普：“另一个世界的西佛勒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斯内普大方地说：“说吧，也许我已经照做了呢。”

“我愿意以我在那个世界的存在作为报答，恳请你照顾好希尔，替我陪在他身边，保护他，教导他——”

画面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剧烈，镜中人显然也意识到时间紧迫，语速越来越快。

斯内普虽然没有听懂什么叫‘我在那个世界的存在’，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他想，那个一百多岁的他自己所谓的“存在”大概是一种官方授权之类的东西，不过这个理解也许不够到位——

画面抖动地越来越剧烈，镜子里的斯内普抓紧时间念诵咒语，既不是英语也不是拉丁文，能够听懂许多语言的邓布利多觉得有点像传说中的精灵语。

镜子里渐渐渗出银蓝色的物质，它们似乎受到斯内普吸引，一穿过镜面就往他的太阳穴钻去。邓布利多再次惊叹出声。

希尔不明所以，但是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行为似乎很重要，于是乖巧地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他们。

斯内普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大脑，而他只能被动接受——

他仿佛掉进了盛满记忆的冥想盆，记忆中的所见所闻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第一个场景是半夜的禁林深处，斯内普看着身边的红发女巫，心中震动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她和西佛勒斯·斯内普激烈地争执——而他似乎只是记忆中的斯内普身上寄居的一个意识，一个享受主角视角的旁观者。

他的记忆里也有这一段，这是五年级的四月，莉莉以搜集魔药材料的名义约他出来进行最后的谈话——之前他一直躲着这个执拗的女巫。

因为斯内普心里很清楚，当时他根本不可能像莉莉希望的那样“回头是岸”、就此与斯莱特林划清界限——那是他挣扎其中、并引以为荣的学院。

一旦他同意和莉莉“谈谈”，结局必然是钟情的女孩和他决裂，但他最后还是来了，然后绝望地迎来注定的结局……

斯内普有些恼火，他不明白让他重温这一段残忍的记忆对另一个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但是他忘了，这并不是他的记忆，有些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于此，并且无意中将命运推上了另一条轨道——

记忆中的斯内普和莉莉一同深入禁林、发生争执、接下来的路上彼此沉默以对……他们来到禁林中的湖畔，转折发生了！

湖边一株怒放的月光花折射着月亮的银辉，花茎下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婴儿！

小婴儿被月光花的光辉笼罩其中，甚至看不太清他的轮廓，但是莉莉肯定地表示她听见了哭声。

善良勇敢地红发女巫用火焰牵制住周围暗藏的魔鬼网，示意西佛勒斯把孩子抱起来。年轻的黑发男巫照做了。

离开月光花的一瞬间，斯内普看清了那个婴儿的样貌：稀疏而柔软的黑发，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是希尔，他就是命运转折的起点。

斯内普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