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京,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当铺门口,从上面走下来一个脸上蒙着一层轻纱的姑娘和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搀扶着那姑娘的手,进入了当铺里面。
"掌柜的,上次警告你不许收我玉佩的那名男子,是否还来过啊?"厉楼月一走进去,便拍了拍那高高的柜台,大声问道。
掌柜的一抬头,见了一身太监打扮的厉楼月,眼中露出迷茫:"你是..."
"哎呀,这就不认得了啊?是我啊!"厉楼月将头上的帽子一扯,那浓密的黑发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掌柜的一见她,立即变了脸色,急忙将她往外走:"哎哟喂,我的祖宗啊!您快走吧!您上次走后,那位爷又回来了一次,差点儿没要了我这老命!快快快,走走走!"
"你说他后来又来过,那他说去哪儿了吗?"一旁的长乐公主扯下脸上的轻纱,急切地问道。
"掌柜的,我们真的很急着找他,你就告诉我们吧。"厉楼月也在一旁恳求着。
"没有没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二位姑娘就不要再为难小的了!"掌柜的一边将人往外赶,一边说道。
当铺外。
长乐公主迷茫地看着面前来往的人群,那美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厉楼月赶紧将自己的帽子戴好恢复了太监的模样,又立即走到公主的面前,用那轻纱蒙住她那张绝色的脸,而后安慰道:
"公主,别灰心,说不定他还在曜京城里,你们肯定还有机会见面的。"
长乐公主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摇着头道:"不会了。他有心躲着我,我又怎么找得到?"
她那么美,就连微微皱眉的神态也令人感到心动不已,不愧和逐不悔是亲姐弟。
"好了,不伤神了。既然都出来了,我们就去买糖葫芦吃吧,楼月。"长乐公主突然嫣然一笑,拉着厉楼月的手往街对面跑过去,那儿有个人正在卖糖葫芦。
"公主喜欢吃糖葫芦吗?"楼月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好奇地问道。
"对呀!糖葫芦甜甜的、酸酸的,像是一段年少的回忆呢。楼月,你说要是人不用长大该有多好啊,那么,陪在你身边的人不会变,也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长乐公主举起手中的糖葫芦,阳光下,那一颗一颗红色玛瑙似的珠子闪耀着晶莹的光泽。
然而,她们还来不及吃完一串糖葫芦,就眼前一黑,双双被人掳走了!
当厉楼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趴在一匹马上,头上的太监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头乌发垂下来。接着,她似乎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她稍愣了一下,扭头看了过去。
"公主..."她惊呼,刚要爬起来–
"别动!"只听到唰的一声响,一柄利剑横在她的身前,原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在守着她。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我...我告诉你,别乱来啊!你们杀了我不要紧,那位可不是你们惹得起的!"厉楼月一边想着要怎么逃过去救长乐公主,一边说着警告的话。
那侍卫冷瞥了她一眼,剑往她喉咙的方向一滑,道:"主子断然不会动公主半分,至于你嘛,就说不定了。"
"..."厉楼月感到一股剑气划过,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乖乖待着!主子和公主很久没见了,你不要咋咋呼呼地去打扰!"那侍卫警告道,然后将剑收了起来,背靠在圈着马的树上,闭上了眼睛。
很久没见了?
厉楼月一愣,往那边看了过去,心顿时猛地一颤:"是他,黑衣人!"
"闭嘴!"侍卫眼睛也不睁地警告道,她立即噤声,乖乖的不敢讲话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卫!
她看到那个如冰山一般的黑衣人,在看着长乐公主的时候,眼神不再冰冷,反而充满了柔情,还有疼惜。
"无涯子,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她听到公主冷冷地问道,并没有在宫里那会儿提到这个人时的温柔,反而透出一股强烈的恨意。
她一愣,这是怎么了?
只见那被称作无涯子的人脱下身上的黑披风,披在了公主的身上,然后为她系好了披风的带子,生怕她冷着了似的。
然后,他再掏出一块帕子,帕子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两个字:鸭子。
他用这帕子,一下一下拭去公主脸上的灰尘。他不说一句话,动作间却似乎用尽了一个男人最深的柔情。
长乐公主愣了,那眼中含着泪花。
突然,她后退了一步,猛地抽出他腰间的长剑,直抵着他的胸口,痛苦万分地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我恨不得剖开来看看!"
"小绮罗,你真的要看吗?"终于,他说话了,还是数年前的那种语气,一点儿都没有变。
"要!我要看看狠心杀死我十六姑姑的人,心有多黑!"长乐公主狠狠地道。那剑尖慢慢地刺入他的胸口,很快,他胸前便渗出了一股鲜血,而他依旧面不改色,似乎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泪顺着白皙的脸庞滑下:"为什么?为什么你连心脏都肯给我,却不肯给我一个从一而终?!"
"小绮罗..."他上前一步,似乎十分痛苦。他伸出去的手想将她揽入怀中,但又怕吓到她似的,就那么停在半空中。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呀?是仇人还是爱人?"厉楼月不解极了。
"都是。"那闭着眼睛的侍卫说道。
"无涯子!我再说最后一次,要么留下和我回宫,要么...你带我走!你选哪一样?"长乐公主泪流满面,唰的一声,剑指他的喉咙。
"对不起,小绮罗..."最终,他望着她,说道。
"呵呵,呵呵呵..."长乐公主笑了,神色凄哀,"好,你走!从此以后,我逐绮罗绝不会再对你有半分眷恋,若违背誓言,此生必不得好..."
"我来发誓!"就在长乐公主要说出最恶毒的誓言之际,他用大掌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道,"若逐绮罗再对我君无涯有半分眷恋,我君无涯此生不得好死!"
"好!"长乐公主高举起那长剑,向他砍了过去–
风吹过,无涯子的一缕头发被斩断了,缓缓飘落在地上。
"从此以后,你我一刀两断!下次你再从我面前走过,我绝不会再回头!"
"哐啷"一声,那长剑从她手中滑落。
她断然转过身,拉过厉楼月的手,说道:"楼月,走,我们回宫!"
厉楼月一边被拉着往前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那个人,说道:"公主,他受伤了。"
长乐公主头也不回地道:"死不了!"
*
从天颐殿出来,厉楼月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一声接一声地叹着气,自言自语道:"这又是何苦呢?他们明明互相深爱着啊!我以后要是爱上了谁,绝不要这样,爱就不顾一切地去爱,像我义父一样..."
"舍得回来了?"这时候,一道闲适的声音在前面冷不丁地响起,好像一盆冰水泼过来。
她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一抬头,只见逐不悔站在那台阶之上,正看着她呢。
"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逐不悔说。
"我哪敢呀?一天一个馒头被追得满京城跑的苦我还没吃够吗?"厉楼月撇了撇嘴,"我要是再跑,你说不定还会想出更折腾人的方法来。"
"不错,当了两天小太监,你越来越了解朕了。"
他一级一级走下台阶,向她走过来,她不禁后退了两步,道:"你...你想干什么?"
"小厉子..."他道。
"奴...奴才在..."这没出息的,已经怂到自称奴才了。
"朕等你很久了。"
"谢...谢皇上等候。"她只觉得后脑勺升起了一股凉意。
"朕累了..."他揉了揉太阳穴。
"皇上为国事操劳,辛苦了,保重龙体。"厉楼月想了想,中规中矩地回答道。
"朕脚疼。"他都**起来了,听得厉楼月怪不忍心的。
"皇上稍等,奴才即刻为您去传太医。"她准备转身。
"不必了..."逐不悔温润的声音传来。
"那..."
"你就背朕回寝宫吧。"逐不悔伸长双手,示意厉楼月蹲下去。
"什...什么?背...背你回去...皇上,您别开玩笑了,从这里到您的寝宫有好长一段距离呢!而且,您这么伟岸高大,我这么娇小玲珑,我背不起您的。"厉楼月连忙摆手。
这人活着果然是以折磨别人为乐的!
"朕饿了...要马上用膳。"
"..."
"朕肚子饿的时候脾气就特别坏。你今天偷跑出宫的账,朕要不要和你算算呢?太监私自出宫的惩罚是什么..."逐不悔打了个哈欠,慢慢眨了眨眼睛。他每次眨眼的时候,都像个无辜的小孩,让她心里的小鹿禁不住乱撞。
厉楼月咬牙切齿地走到他的面前,心不甘情不愿地蹲了下去,咬着牙道:"上来吧,皇上!"
"真乖。"逐不悔毫不犹豫地将全身的重量全部往她瘦弱的背上压了上去。
"啊...你...你好...好重啊..."厉楼月脸憋得通红,用力一撑,脚一弯,双膝一软,差点儿就跪倒在地上了。她连忙腾出一只手,扶住一旁的树干,这才没摔倒。
"走吧。"逐不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厉楼月像个可怜的老太太般步履蹒跚,双腿就像被灌了铅似的,走一步停一步,而她背上这个男人,却悠闲地闭上了眼睛,头还靠在她肩膀上...
"逐不悔,坏蛋!恶魔!阎罗王..."厉楼月在心里默默地咒骂着背上这个男人。
"小厉子..."逐不悔淡淡地开口道。
"什么事?"她没好气地喘着粗气吼道。累死她了!
"朕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朕呢。"
"哦?是吗?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皇上平时坏事做得多了点儿呢?"她故意用讥讽的语气说道。
"嗯,有点儿道理,以后日行一善。"逐不悔点了点头,颇为赞同地说道。
行善?!哼!鬼信!她腹诽道。
厉楼月艰难万分地背着逐不悔,三步一跪、两步一停地往逐不悔的寝宫走去。
一路上,好些宫女、太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皇上这是怎么了,不传轿子,让个小太监背着?这真是从未见过的奇景呢!
好不容易将逐不悔背回了寝宫,将他放下来之后,她都虚脱了。她气喘吁吁地指着几步开外的龙床,说道:
"你...你自己上床睡觉吧,我...我累死了,歇一下。"说着,她就要往地上坐下去。
逐不悔躺在床上,望着气喘吁吁的女人,勾了勾手指,道:"上来。"
"什么?上去?上哪儿去?喂喂喂,你干什么啦?你,嗯..."
厉楼月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箍住了手腕,一股力道将她往前一拉,她猝不及防,以令人脸红心跳的姿势倒在了他的身上,只听他道:
"这就叫上来。"
"你...放手!放手!"她挣扎说着,"放手!放手!"
"你太吵了,厉楼月。"他话一说完,便用嘴堵住她的嘴巴,成功地让她停止了乱喊乱叫,一双眼睛圆瞪,脸倏地一下变得通红。
"终于安静了。"逐不悔离开她的唇,舔了舔自己的嘴巴,"转过来,朕要个软枕头才睡得好。"他推了推厉楼月,将她摆放好,然后理所当然地将头埋在她的怀里,手自然地横在她的腰间,闭上眼睛睡了。
"..."厉楼月的手指停留在唇间,那儿还弥漫着逐不悔的气味儿。她呆呆地躺着,一动也不动。
他亲吻了她,虽然像蜻蜓点水一般,但也足以令她一颗芳心怦怦狂跳。
"你..."她回过神来,要将他一脚踹开,却发现他已经发出了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他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