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奇怪，为什么诸位一改往日里效率第一，舍此之外，全然放羊式管理的松散作风，突然间玩起了形式主义。原来……却是静极思动，想要借着玩形式的掩护，演一出三堂会审来了。”

人群中，突然有名年轻人，蓦地一拍脑瓜，呵呵笑出了声。

——却是随侍在吕方明身侧，一位名叫辛龙的年轻人。

麻杆式的单薄身体、鸟巢般乱蓬蓬的卷发、浓墨色的超大黑眼圈，怎么看怎么像刚入行没多久，营养不良、睡眠不足的程序员。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两条胳膊，都缠在厚厚的绷带中，指关节屈曲弯折，也远谈不上灵活自如，似乎是有着严重的伤残。

但别看他其貌不扬，年龄不大（如外表一般仅有十八岁），却已经在白鹿洞书院里，评上了教授职称，修为也颇见不俗（相对同龄人而言）。这次，乃是被儒生派系的修士代表吕方明教授特别指派，跟进来“长长见识”的。

谁知道，这才一开会，见识还没能长多少，平日里敬如神明的师长，就先被扣上了一顶犯罪嫌疑人的帽子。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哪里按捺得住？当场就拍案而起，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扎满倒刺的语言，发泄起了心中不满。

虽说是冲动式、发泄式的炸刺，却玩了一出釜底抽薪的掀桌，通过把某些不该放在台面上说的话直言不讳讲出来，拆掉了维持整场会议“和和气气”的基石——炸得倒也不是毫无水平。

他说这场会议是打着形式主义的旗号——形式主义吗？

确然如此。

以眼下的科技发达程度，开个视频会议只属等闲。

若单纯是想交流信息情报，管你有多少参会成员，只需微信一抖，方便快捷。

实在连国营通讯企业的保密程度都相信不过了，所有人蹲在各自家中，加密神念、跨空喊话不也无妨？

如何犯得着大费周章，将大伙儿全数召集起来，正儿八经、当堂开会。

可要说这就真算是形式主义，似乎又缺了点什么。

形式主义是什么？

“一桌子点心，半桌子水果，哪知民间疾苦；两点钟开会，四点钟到齐，岂是革命精神！”

那才是真正的形式主义！

像城管处这样，连瓶矿泉水都不给发，上来就一二三直奔主题的会议，哪里走形式了？

简洁明了、效率至上，很是符合城管处的一贯作风。

分明是如同小年轻所言，打着形式主义的幌子，要玩一出三堂会审，把所有身怀嫌疑之人，统一“圈”起来，防止其畏罪潜逃啊！

道理稍点即透。

再加上刚刚司徒千钟、白霜华、岳昆仑三点一线，一唱一和的表演，未免太过直白拙劣，简直就是在为这份大胆的“猜测”作注脚一样，顿时让很多与会代表，脸上变了颜色。

举目环视，今日这满座高朋，无一不是修为高深、目高于顶之士，哪个没有三两三的本事、三斤三的脾气？

往日里，这些个天之骄子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捧着、哄着。

就算在城管处成立之后，十二地支威压四方，对外、对内的异能人士，都采取了一定程度的管制措施，让原先高高在上的修士们，行动自由很受了一定约束，但该有的礼遇，也一直是未尝或缺的。

几时有人敢将他们当作嫌犯，如此简单粗暴地圈成一箩筐塞到一处，接受三堂会审！？

哪怕在参会之前，大多数人对会议主旨也有所预感，但此时此刻被人用如此不客气的言辞，直接点破、挑明了处境，他们的脸上，也开始有点挂不住了。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这话，可就说得太激进了点！”

不等那“众意汹汹”，做出点挽回颜面的反应来，宗教人士的代表席边，将一身缀有补丁的朴素僧袍打扮，穿出了龙袍气度的空闻和尚，突然双掌合十，从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默诵头疼经的状态中跳出，仰起脸来。

嗡隆一声轰响，便好似敲砸起千年古刹里的晨钟暮鼓，将些许细碎杂音，一下盖了过去：

“所谓三堂会审，是指三个部门的最高长官，同时、同地、同场合，共同审理同一案件——以如今世道，便是要公检法机关联袂而至……

小施主，莫非你觉得十二地支，已经一手遮天到了敢将公检法视如无物的地步不成？”

和尚虽然落发于少林，却不在本寺挂搭，而是托钵行走，化四方缘、乞百家善，平日里最喜欢的，乃是与一神教在中原传教的神父之流云山海雾、夹缠不清，打机锋、辨“道理”，很有点禅宗高士风范。此刻一开口，果然也是大通教人捉摸不透立场的废话。

以此为契机，既可以打圆场、下台阶，也可以借题发挥、旁敲侧击，当然，更可能的，是被他就此扭歪楼层，转进如风、离题万里。

辛龙却不给那些个性圆滑的老油条们就驴下坡的机会，狠狠一锤桌子，高声喊叫起来：

“好你个空闻和尚，抠着字眼毛病，装出一副老成持重讲道理的中立派模样，主动替十二地支开脱解释么！？

方外之人，居然也一心想着要当城管处蓄养的鹰犬走狗，可也正应了数十年前，宗教办那句‘没有共?党，就没有如来佛’啊！

可你开口糊弄别人之前，最好先看看自家基业——昔日里，少林寺借着影视发展的东风，以拳脚功夫为媒介全球扩张，到处开海外分寺的时候，你们中原禅宗，究竟跟在后面，占了多少便宜、喝了多少香油？

慕名加入的信徒里头，又混了多少居心叵测的细作探子？

啊，我懂了。你迫不及待跳出来为十二地支摇旗呐喊，莫不是已经心虚气短，存了要出卖他人利益，换取宽大处置的意思？”

——此言不可谓不诛心，非但质疑和尚的立场问题，还反咬一口，先将他打成纯粹的反派立场，让和尚两面都不讨好。

空闻和尚却面色如常，仍旧是一副宝相庄严模样，长眉挑起，口宣佛号：

“阿弥陀佛，诚如施主之言，佛门中，如今亦有藏污纳垢之所。和尚我觍为禅宗魁首，也理当为佛教徒的言行举止，负上一定责任——十二地支的诸位，话已说到这份上了，和尚我也只好做个榜样，带头接受调查啦！

只是这位底气十足，呵佛骂祖、指天唾地的小施主，还有到现在都躲在自己徒儿背后一言不发的吕施主啊。您二位，是不是也该陪和尚走上一遭，看看自家的屁股干不干净？总不能让你们随便指摘别人一顿，说说这个不好、那个不行的，就独让你们超然物外吧？”

一边宝相庄严、一边横眉怒目，两边都各不相让，互相攻讦。空气中火药味的浓度，一时间急剧升高。

危急时刻，却是仍旧在试验数据的海洋中徜徉，不知又解决了几多难题的张平子教授，咳嗽一声，主动打了圆场：

“好啦好啦，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不就是开个意向会么，怎么就直接给定性，按上主题啦？

空闻啊，也把你那三十二相观如来的能为收收，佛光本就有扭曲现实的功效，你这么卖力地辐射光污染，我做实验取出来的数据样本，都不够客观了！”

PS:我就是这么随口一提啊，谁还记得第四卷里，某位藏身幕后，谋夺二十四节浑天象功，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当成病毒“杀”了一回的龙套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