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都没能注意到刚被人狠狠摆了一道,不得不稀里糊涂滞留扶桑,等待下一件任务的曹少卿,这会儿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电话另一端的徐老道,此刻,其实也根本就不在曹某人预想中的神农架,他要参加的会议,也并不是曹某人想象中的“宗教人士交流大会”。
——正因如此,脚程并不算慢的接线员,才会花掉预料以上的时间,来联络这位老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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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本次事件的全部。
前因后果、起承转合,如果对某些环节还有疑惑之处的话,现在就可以指出,由大家共同讨论。”
不算昏暗压抑的会议室里,主持人侯冈语,慢悠悠卷起了制造影像、演示过程的移景玉简,将被张平子教授登抄、收卷起来的过去,以类似全息影像的形式,涓滴展露在众人眼前。
——这似乎就是一场单纯的,对日前所发生“东京邪神”事件的年末总结会议。
但光是与会人员的身份,就足以让这场“形式主义”的大会,变得异常庄重。
“子鼠”张平子、“丑牛”典陷陈、“卯兔”侯冈语、“辰龙”朱寿、“巳蛇”青、“午马”岳昆仑、“未羊”白霜华、“申猴”袁垄、“酉鸡”司徒千钟、“戌狗”曾永冉、“亥猪”班孟坚。
除开因外勤任务再度缺席的“寅虎”吕银瓶外,剩余十二地支,无论手头工作繁忙与否,全部参会!
舍此之外,某些虽不在体制内,修为地位却同样惊人的高手,也破例列席:
龙虎山正一道代表张一氓,嵩山少林出身、佛教协会代表空闻和尚,神农架内隐居千年的老道徐福,白鹿洞、岳麓、嵩阳、应天四大书院客座教授吕方明……
一名名往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手,哪怕只是单纯的朝那里一坐,摆出或忧心忡忡、或愁眉不展、或冥思苦想、或如临大敌的姿态,便已经能让会议室里的气氛,死寂到石化。
“倒带过去一点,看那名扶桑剑手的相关片段……
先前撤离扶桑,与魍魉组告别之时,作为‘回报’,那个佐佐木曾告诉我,与他战斗的敌人中,似乎有谁依稀提到过‘天柱’的字眼。
但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播放的影像中,似乎不管哪里,都没有出现过类似的对话。”
抢先发言,打破会议室内针落可闻氛围的是司徒千钟。
这位平日里兼修五德,还算谦和君子的剑客,唯独在与剑相关的事务上,会显得格外敏锐尖刻。一出声,就直奔着佐佐木经十郎施展花鸟风月秘剑帖,与赛恩斯结社成员们缠斗的那段影像而去。
侯冈语依言照办。
手指轻划两下,刚刚播放过一遍后,被凝滞在最后一幕的画面,立刻又鲜活起来,朝着“过去”倒带,不偏不倚,停在了大剑豪借赤色光辉升华自我,斩出秘剑的瞬间。
“终于……刺啦刺啦刺啦……耐不住性子……刺啦刺啦……隐藏百年……崩碎了吧……”
与高清流畅,全无卡顿的画面相比,“配音”的音质就糟糕太多了。
非但音量上细如蚊蚋,还夹杂着大量尖锐难听,宛如用美工刀刨削泡沫塑料的噪音,叽叽喳喳折磨着听众耳膜。纵然是拿捏得住,没有起一身鸡皮疙瘩,与会人员也还是都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并不会怀疑是张教授操作失误,导致了登抄影像失真——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段影像并不是“拍摄”,而是在回溯时间轴时直接截取到的,收束往某种分支展开可能性,是在那条世界线上,确凿无疑发生着的“现实”。
等若是从名为宇宙的庞然大物上,取巧切除下来的,一块“物质”!
正如同做生物实验时,可以使用手头掌握着的一切观测器具,从任何需要的角度解剖、研究标本,观察其任意部位的结构一样。被切除出来“制成标本”的世界线,已经彻底独立于真实世界的时间轴外,所有依附于它存在的信息,精神也好、物质也好,都可以任由观测者翻弄检索,一窥究竟。
——只要观测者的五感没出问题,确实发现、理解得了自己想知道的那些信息的话。
在座的一众高手里,当然并没有视听障碍症患者。
最次也已甄达炼神返虚境界,能熟练展开神念,以六感认知世界的他们,远比一般人更耳聪目明。寻常噪音,根本无法阻止这群“丰聪耳神子”,对所关注情报的过滤、辨识。
然而,这样一群人,却在倾听同一块“标本”发出的一缕声音时,不约而同地觉得,听不清楚!
“斡旋造化,混淆天机么……手段可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一身紫色儒衫袍服,颌下蓄有三绺美髯,“觍为四书院供奉”的吕教授率先站将起来,屈指在玉简上一弹。
声光摇曳,影像中的时间,又回到了佐佐木经十郎与赛恩斯结社爆发战斗前。这次,它的帧数变得格外高,画质也变得加倍清晰;画中音效,却变得愈发嘈杂难辨,连声母韵母,都不大能听清了!
——显然,混淆天机之人早已埋伏后手,对城管处可能会采取的种种资料修复手段,进行了干扰反制。
“有意思……如果真不想泄露情报的话,当初自我催眠、守口如瓶不就好了。
明知道对手心思慎密,还要在战斗中刻意宣之于口,让人听出端倪,摆明已经是想将情报公诸于众了。事后,却又用这种厉害手段遮掩?说这是亡羊补牢,可未免太小瞧人了,照我看,多半是打着调虎离山、驱虎吞狼一类的算盘嘞!”
会议桌旁,一袭素白衣裙,白眉白发冷如冰霜的“未羊”白霜华,突然嗤气出声。
正常人或许会用“冷笑”来彰显不屑一顾的场合里,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一块的表情肌发生蠕动,僵直、僵硬,好似是真被冻住了一般面瘫。
接茬的岳昆仑更是方脸含煞,毫不客气地,拿蕴有杀气的眼神,钉向了在坐同僚:
“打什么算盘还在其次,落到实处,终归是要真刀真枪,见个真章——
我关心的却是,本该被列为最高机密。就连十二地支都不见得了解详细的‘天柱’情报,究竟是被什么人,泄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