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们…插…手…的！”

蕴满怒火的言辞，几乎是一字一顿，从文森特颤抖着的牙关间迸了出来。

明明只是语言而已，却炽热得不亚于铁锤敲打在铁砧上迸溅起的火花，从中喷发出的力度，更撼得大地都嗡嗡作响，着实让人真切体会了一番何谓“掷地有声”。

比言辞更酷烈的，自然是刀。

——半天里，本就已经无物不斩、无坚不摧的凛冽锋芒，现在又注入了名为愤怒的全新催化剂，再生蜕变，化光连闪！

“斩貂”那本是为了和诺恩从正面“决胜负”，舍弃了一应虚实变化，但求堂堂正正的行进路线，随少女念动，便直接来了个九曲十八弯。

或者说……那根本已经不能再算作是单纯的轨道曲折了。

锋芒的每一次烁动，都会相应地削去部分空间，在由此而诞生、且转瞬即逝的虫洞中，来去自如，往返跳跃。

而切削过程中所崩解，如流火星屑般四下飞溅的空间碎片，则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生各种形式的形变：或骤然膨胀至爆裂，用溃散的力量，“推”得接触到的事物，发生短促的位移；或剧烈收缩至奇点，吞去一定范围内，或是距离、或是时间的某种存在；或扭曲弯折，将倒映入自身的所有色彩、光芒与景致，都歪斜成哈哈镜中的谬象……

一切现象，都“恰恰好”形成了修正光刃跃动轨迹的绝佳助力，和隐藏其攻击意图的遮拦！

刹那弹指间，锋芒便曲折、跳跃了不下千次，刃光逶迤，一如龙蛇蜿蜒。

然后，在那施施然立定的老人身边，突然就有百余个空间节点次第炸裂，一改先前返璞归真气象，尽显璀璨辉煌的刀光，如地泉喷涌般，从内中鱼贯而出！

即便是全盛时期的诺恩，若上来就面对这等凶险绝杀，想必也会闹得好一番灰头土脸吧？

但是，这位用卑鄙手段暗杀了诺恩的艾萨克爵士，面对着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的恐怖攻势，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摊摊手：

“再不插手，难道要等着文门主好人做到底，用自我牺牲，送这位活雷锋一场天大造化么？那我可敬谢不敏——虽说，你的死活是与我无干，但万一要是让因果律的力量，落到这位最是好管闲事的老兄手里……”

上扬的嘴角边，突然炸开了一朵狰狞的笑：

“那我辈中人，可就真的是从今往后，再无安身之日啊！”

自淡漠至激烈的言辞后，一股莫可名状的强大力场，突然以老人的手掌为核心扩散开来。

力场轻轻扫过，微观的世界中，突然产生了宏观化的现象。

即使质量、体积已无限接近于无，号称不可分割基本个体的量子，在这力场中，竟似也变得巨大、沉重。一切无规则的概率云式运动，也都抛弃了“狂野”的本质，开始遵循万有引力定律的指使，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吸引、凝结、旋绕。

瞬瞬，本是无甚特别的空间中，便仿佛有无数具体而微的星系模型在舒张、在展开、在运行！

万事万象，都围绕着某个无比巨大的核心，开始衍化……

如同传说中，那个至高无上、尽善尽美的全能者，突然一时兴起，以区区一念，创造了整个宇宙！

但……似乎又有哪里，与那个神话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艾萨克爵士，并不是以舍我其谁的气势，将自己摆在那个第一推动力的位置上，凭心象取代现实。反倒是采取了更为迂回曲折的方式，先勾连真实世界，将现有“规律”、“法则”虚无化、神话化，再影映入自己的法术模型中去，以此构造“微观宇宙”的胎膜……

整个过程中，他似乎都始终在刻意回避着什么一样。

哪怕这么做，反倒要耗费更多力量，他也并无僭越之意。

当然，单纯靠创造，并应付不来纯粹的毁灭。

所以在完成了“创世”后，他开始效法诵念“要有光”的至尊，发出了独属于自己的宣言——

“如不受外力作用，物体将始终维持静止或作匀速直线运动的状态。”

和神明那简洁明了直白的宣告不同，他啰哩巴嗦直接读出了整条惯性定律！

但随后，这条听来冗长到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打哈欠的物理定律，便以无比生动而可怕的形式，显露了自身力量的冰山一角。

——就在那刚刚被牛顿搭建出，一切构成尽皆理想化的“运动模型”中，唯独有一种现象，突然被刻意消弭了。

“物”与“物”之间，本该客观存在着的摩擦力。

刚在“支离”的肆虐中，化作一片支离破碎乱象的混沌空间，突经这泯灭摩擦力的力场涤荡，竟悄然沉淀、沉寂了下来，变得丁是丁、卯是卯，无法再自相干涉。不说尚且完好的部分，就连那些本已遭切割出去，化作斑驳星点的碎片，都渐渐失去了光芒，黯淡如尘。

虽然所有的运动现象，都仍在持续进行着，但它们俨然已失去了所有“灵动”与“活性”，开始变得刻板！

如果说，“支离”是切割物质的刀子，“蝶翼”是煽动因果的巨翅，那此刻的“惯性定律”，就是种能将一切事物的细小粗糙楞面，都平滑化的，润滑剂。

被它波及的一切，就真的只能在所谓完全理想的光滑状态下，无法与其余所有存在相接触、相干涉，只能维持着最原初的运动方向与速度，呆板地持续运动下去……

就连空间也不例外。

——是的，对诺恩、文森特二人来讲，都算是不可捉摸的“空间”，在艾萨克这种简直堪称神迹的力量下，竟也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

那么……解离这“看得见摸得着”事物的刀刃，又如何能够免俗呢？

甚至没有再施展任何的高深法术，仅仅只扩散了包围自己的力场，轻轻探手，并拢五指随意抓捏而已。那本该了断森罗万象的支离光刃，竟就如同溪流中猝不及防的鱼虾般，被老人一把逮个正着，团握在了指掌间！

失去了“意外性”可言的“运动”，如何还能超脱他人的预测之外？

尽管那蕴藏了文森特全副精神与意志的狂乱刃光，到了这一步都仍在疯狂挣扎，意图斩破世界绝空而去，但它的运动却始终无法再变快半分，接触“他物”时，更是直接便会滑开，根本不能靠那无坚不摧的薄刃去撕裂什么！

而艾萨克爵士，不过是轻轻将手指揉捏，那噬人的魔刀，便浑然失却了方向感，开始如一群无头苍蝇般，在他掌心团团乱转。

然后，他就像是捕蛇者抖甩一条活蛇般，将链接少女手掌的无形“锋刃”握紧，猛然一振！

PS:安全上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