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纹下令立寨的时候,有一名低级军官提议生火,放出信号。但由于雾气太浓,军中急需木料设置栅栏,另一方面又担心引来敌寇,一直没有施行。这时主将问起来,几名将领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王天想了起来,“好像是张也?”
赵纹道:“叫他来。”
几名将领开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那些敌人虽然凶悍异常,终究人数不多,他们目标明显是自己的中军,摩阎那如果带人求援,敌寇未必会分兵阻挡,只要杀出去,就等于捡了条性命,可主将偏偏把机会给了张也。……
“队头。”
摩阎那扭头看到是张也,松了口气,直起腰道:“刚才兄弟们伐木,怎么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张也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去睡了一觉。”
摩阎那为之哑然,众人不休不眠地备战,他却去偷懒睡觉,而且还毫无愧意地说出来。
张也道:“这么熬下去,不用打就垮了。”
摩阎那苦笑了一下,众人都精疲力尽,也不好指责他,不过他还有些奇怪,“到处都在拚命干活,你在哪儿找到睡觉的地方?”
“后面的尸堆里。”
张也淡淡道:“我还找到些干粮,吃了个饱。”
摩阎那脸色变了几下。如果让自己去睡尸堆,也许自己宁愿去伐木吧。
“这个给你。”
张也取出腰间的*,把几支箭矢一并递给他。
摩阎那接过他违背军令私藏的*,愕然道:“这是做什么?”
张也道:“术师大人召我去中军大帐。*留着给你防身。”
摩阎那怔了一会儿,“为什么?”
张也道:“多半是让我去搬救兵。”
摩阎那精神一振,“求援?”他脱口道:“家父与赵纹相交莫逆!闻讯肯定会加速进军!到时我们前后夹击,这伙敌寇插翅也难逃出去。”
张也沉默了一会儿,等摩阎那冷静下来,才缓缓道:“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我没猜错,今晚敌寇就会大举进攻。”
摩阎那强笑道:“我们有七重栅栏,一两千兄弟,贼寇即使来攻,一两天也总能支撑下来吧。”
张也凝视着他,然后一字一字说道:“令尊曾今给张某一条生路,不但免了我的罪责还让我投了第二将积攒军功,张某现有一语报之:今晚此寨必破。摩阎兄如果想报仇,记住往二江道逃。那边才是唯一的生路。”
说完张也抱了抱拳,转身朝大纛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摩阎那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报仇?难道说父亲……父亲在外围怎么可能!他不敢再想下去,抓了团雪塞到口中,润了润火辣辣的喉咙,乘着营寨栅栏已经收拾妥当抓紧时间去睡一会……
一声号角划破夜色,摩阎那惊醒过来,抓住手边的佩刀,旁边打盹的军士也坐起身,四处张望。山中的浓雾似乎淡了一些,透过栅栏,能看到十几步外被伐过的树桩。
一名军士低声道:“队长,是不是敌寇又来了?”
摩阎那点了点头。因为探路失利,他被贬到这个步兵都担任队长,与手下的军士并不熟悉。但几日来的作战,他每次都冲在最前面,很快就赢得这些军士的信任。他这个步兵队隶属于王天的第七将,本来是最早与敌寇交手的队伍,在二江道时伤亡就接近三分之一。但由于张也让众人都抹干脚,把湿透的袜子塞在腰里暖干,连日恶战下来,他的手下没有一人因冻伤掉队,反而成了第七将建制最全的一个队。
忽然一道闪电撕裂夜空,犹如一条耀目的飞龙,击在中军的大纛上。震耳的霹雳声中,那杆豹尾大纛燃烧着断成两截,坠入雪泥。
数里外的山岭上,李子义一手举起,光芒刺向浓黑的云层。八名术师盘膝坐成一圈,手掌彼此相握。
术者脚踏北斗罡步,手掐雷诀,高声念诵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周围的术师依次念道:“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
施展雷诀的李子义屈指弹出一缕银光闪闪的细微粉末,游离在云层中的电弧聚拢起来,在他手指的引导下,银蛇般击向婆雅军的中军大帐。
简陋的木寨中火光四起,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接着一队军士出现在中军大营前方,黑色的皮甲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们以一伙为一排,形成一个整齐的方阵,然后同时迈步,朝中军的木栅逼近。
在隔离木栅还有十步的位置,那些军士同时拔出背后的长刀。他们的战刀与另外两个营完全不同,刀体宽度只有寸许,长度却超过五尺,刃长三尺八寸,柄长一尺二寸,刀身修长笔直,前端五分之一的位置微微挑起一个弧线,竟然是极难使用的御林军刀。
御林军刀过人的长度使它兼具刀、枪的特点,但它狭长的刀身在劈刺时容易断裂,一般军士没有数年的苦练,极难掌握刀法。但显然这些敌寇不属于此列,他们双手握住刀柄,如林的长刀微微抬起,在接近木栅的刹那,阵列中忽然闪起雪亮的刀光,只一击,用树干结成的木栅便四散纷飞。
望着沉默的对手,残存的婆雅军士气跌至低谷。几名主将都去寨中巡视,中军只剩一些疲兵,见状四散逃生,中军大营几乎兵不血刃便即陷落。
逃奔的军士大声叫嚷,慌乱中,不知有多少敌寇趁机杀来,营中顿时大乱。
赵纹旁边的亲兵拔出兵刃,簇拥过来,紧张地看着四周。赵纹却没有理会中军的乱状,眼睛盯着栅外,瞳孔微微收缩。
电光飞舞间,映出一匹铁黑色的战马。一个高大的汉子骑在马上,鞍前横着一杆长槊,他身躯肥壮,面容方正,眼睛却极长,三双眸子犹如寒星,半睁半闭间,透出慑人寒光。身上穿着黑色的军服。他就像一头威猛的雄狮的猛虎,懒散的外表下充满可怕的危险性。
战马踏着夜色缓缓行来,蹄下缭绕着淡淡的雾气,仿佛踏雾而至。男子直起腰,提着缰绳道:“赵大人,久违了。”
赵纹眼神一厉,“湿汉奴!”
男子摘下帽子,露出几只闪闪发光的眼睛,半是叹息地说道:“没想到第三军的先锋是你,刚听说的时候还不相信。”
说完他把帽子扣在头上,四只眼微闭,其中两只细长的眼睛猛然张开,厉声喝道:“若非如此,你的婆雅第三军岂是我一合之敌!”
声音在夜空中远远传开,犹如猛虎夜啸,群山呼应,每个人都禁不住心头一抖,蒙上浓重的阴影。
赵纹抬手在鞍上一按,身体平飞般跃上马背,接着摘下天鹰枪,抢上有元气升腾而起,他双腿一挟,坐骑从木栅间驰出。
摩阎那还是头一次见到罗睺第五军的将军,赵纹却对他毫不陌生。罗睺王麾下功勋最着的猛将,不仅武勇过人,而且狡计百出,没有必胜的把握,从不轻易出动。只要他的直属营出现在战场,胜负已经没有悬念。
赵纹的天鹰枪长七尺六寸,枪锋为六寸,枪锋下有一对展翅怒飞的大鹰,以此得名。镔铁精炼的枪锋锐利之极,每次刺入人体,飞溅出来的鲜血被一双鹰翼挡住,避免鲜血顺杆流淌,浸湿双手。数十年来,在天鹰枪下饮恨的强敌劲寇,不知凡几。
湿汉奴的长槊横在鞍前,黝黑的槊杆是用一整根铁桦木制成,长一丈八尺,仅槊锋就有三尺长短,两面开刃,挑出两对月牙状的弯齿,槊柄由粗到细,槊尾直径将近三寸,后面嵌着一只长圆状的精铁锤瓜。
几乎看不清湿汉奴的动作,那杆大槊便来到手上,槊牙撕开空气,迎向赵纹的天鹰枪。这样沉重之极的大槊,平常人想拿起来也非易事,在湿汉奴手中不但运转如飞,而且生出诸般精妙的变化。可以想像他当年横槊破阵,所向披靡的雄姿。
枪槊相交,赵纹的天鹰枪一瞬间附着的元气化为万点寒星,洒向湿汉奴头腹要害。湿汉奴微闭的四只眼其中两只猛然张开,眼眸一片灰蒙蒙的迷雾,赵纹身上的元气一暗,明显灰哞能够克制道门元气。
他长槊一挥,槊锋准确地捕捉着枪尖,接着一记平推,刺向赵纹的胸口。赵纹力贯双臂,天鹰枪的鹰翼锁住玄武槊的弯牙,硬生生将湿汉奴的攻势挡住。只听他坐骑一声嘶鸣,铁蹄在湿泥中划出四道沟槽,被撞得倒退。
微薄的天地灵气根本不够转换成元气,本身元气消耗的又非常开,如今被灰哞克制,比起体能赵纹自然落入下风。
摩阎那擎出佩刀,就要闯上前去,忽然一只大手按住自己的肩膀,伐楼里厉声喝道:“还不守好营寨!”
说话间,一匹快马从栅间驰出,王天跨在鞍上,左手握住铁脊雕弓,弓弦紧贴着手臂,他右手在箭囊中一探,取出三支铁骨丽锥箭,接着翻腕扣在弦上,手指微抖,数点寒星朝湿汉奴射去。
湿汉奴槊尾的锤瓜荡开,将三支利箭尽数磕飞,接着槊尾一挑,砸在天鹰枪的枪杆正中。赵纹枪身弯曲,忽然甩开马镫,雄鹰般飞起,天鹰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寒芒,笔直射向湿汉奴额头。
湿汉奴座下的战马人立而起,一记破月式,玄武槊仰天飞起,挑开天鹰枪,接着撕碎赵纹的铁甲,在他大腿上留下一道寸许深的伤口。赵纹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湿汉奴的玄武槊与他的天鹰枪长了一倍有余,如果盘马而战,胜负不言自明。
此时趁湿汉奴出招的时候,赵纹身形一沉,抢进玄武槊的圈内,一面从腰侧拔出佩剑,剑随人走,一剑刺进湿汉奴手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