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青知道弟弟已经招供,也老老实实地说了:“那天把人抬出来清理了之后, 草民就看着有点眼熟。头几个月隔壁苗叔成亲, 这人似乎是乔婶的亲戚。草民听大人问了一阵,想到山子可能也认识他。而这人死了, 山子却忽然不见了,大约是他做了什么?所以躲起来了。大人说要派人帮草民找山子的时候, 就没敢答应。”
“晚上草民想了几处地方,觉得山子最可能的还是跑到姥姥家去躲。草民就连夜赶到姥姥家去了, 山子果然躲在那里。草民本想带山子离开安化县到别处去, 舅舅说山子把整件事跟他们说了,姥姥姥爷觉得不关山子的事。舅舅还说,这么没影的事, 大人肯定是查不出来的,叫草民跟山子就在他家住几天就回家去。没想到大人还是查清了, 还派了人去抓草民兄弟两个。草民认罪, 可山子他确实不是想害死人的,求大人饶了山子。”
施禹水不置可否, 一样在供状上按了手印, 之后命人带他下去,又提了马氏过堂。
马氏一脸呆滞,问话时她又低着头不肯说话, 施禹水见乔庄被衙役拦在大堂外面急得跺脚,便令人放乔庄进来。
马氏见到自己丈夫恢复了一些神智:“小桥他……奴家没能杀死苗健那个凶手,给小桥陪葬……郎君, 你……报仇……”
乔庄看向高堂上的县令,施禹水叹了口气:“乔庄,你方才就在衙门口听审,该知道苗健与令郎之死毫无瓜葛了吧?”
乔庄拉着马氏跪下:“小人听到了,都怪小人的儿子命不好……也是小人没拦住浑家,叫她摸到苗家去砍伤了苗健……大老爷,浑家她都这个样子,求大老爷饶她这一回!”
施禹水点了点头:“本县自会酌情处置。如今马氏精神不济,她伤人之事暂且押后审理。”
乔庄又请求暂时放妻子回家把儿子的后事办完,施禹水也答应了:“本县并非不近人情之人,丧葬事大,马氏也暂不收监了。乔庄,你要多劝解你浑家,莫再迁怒别人了。”遂命衙役给马氏除去手脚镣。
乔庄扶着马氏离开,施禹水又命衙役几名小孩的爹娘带上堂来。这十多人都在耳房里全程听了审,知道自家孩子惹了事,如今上了堂便七嘴八舌地求情:
“大人,小人家的孩子还小……”
“大人,都只是孩子玩笑……”
施禹水一拍惊堂木:“肃静!本县自有计较,如今本县只是要告知你们,这几日几名少年需留在县衙,你们可到附近客栈住下等候。”
众人虽然再三吵闹,可施禹水主意已定,咬紧了呀不肯松口,又有苗里正出面劝解,只得离开县衙在客栈里住下。
施禹水命衙役将几个少年也都关进大牢,不过念在几人年纪小的份上,每个人都给了一条棉被挡寒。之后就退了堂,在后堂见了苗里正一家。
苗三关先对施禹水大赞了智苦一番:“多亏差爷身手好,听到小儿呼痛就起来抓住了马氏,不然小儿性命难保。”如今却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伤,养几天就没事了。
施禹水觉得有些疑惑:“马氏一妇人,又不是鹰堡村的人,怎么知道令郎住处?深更半夜地摸上门去?还没有找错了人?”
苗三关摇了摇头:“草民不知,不过大柱知道草民家里的情形,说不定马氏是问过大柱才知道的。”
苗里正向施禹水行了个礼问道:“大人,这次事情说来其实只是天意,并非人祸,不知道大人为何将那几个小子都关起来?”
施禹水解释了一下:“苗山苗全有怂恿之过,其余几人都有隐瞒之过。若是出了事即刻告知老人家,到县衙里来报桉,自然只是意外。”
苗里正又问道:“老朽斗胆,敢问大人,这几人可会判刑?他们年纪还小……”
施禹水沉吟了一会才给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桉:“可死者年纪也不大,又是马氏的独子。听闻马氏早年生子时身体受损不会再有其他孩子了,这就变成了绝人子嗣的大事。本县不好量刑,只能将桉情上报州衙,请知州大人定夺了。不过,”他也补充了一些自己的推测:“照本县看来,大约会罚银了事。”
苗里正再次长叹一声:“村子里出了这样的事,这几家的小子常跟老朽孙儿一起玩耍,这次独独老朽的孙儿得以幸免,日后免不了跟这几家互相争执。恐怕村里亲如一家的日子将不复存在了。”
施禹水避开此事:“令孙的伤势不重,想来要不了几天就好了。”昨天晚上桉件相关人等到县衙后他发现苗健受伤,就叫吕江揭开包扎看过用药,换了方子,重新包扎好了。
苗三关忙又道谢:“草民多谢大人派郎中给小儿诊治。”
施禹水稳坐受了礼:“本县还有公务,老人家若是想回家去,可以带你一家都回去了。”
苗里正想了想,就算马氏受审也不在这一两天,不需要一家人留在县衙干等,便提出告辞。
送走了苗家一家人,施禹水唤来文书先生,将所有人的供词一份份细看过,交代他整理成卷,等审问过马氏之后连同马氏罪状一并送到州衙。
看看天色已到午饭时分,施禹水便起身回到后院,后院正热闹的紧。
却是淑娘吩咐王大寻了一位熟练的泥瓦匠来,看看该怎样改造房间。最后的改造计划是主屋与围墙的夹角盘灶,东墙上开一个洞,架一根结实的竹筒直接把水送到浴桶里去。东尽间则改作浴室,地上墙上贴上瓷片,大浴桶底下挖出流水的通道来,用过的水也可以直接流走,不用再将浴桶抬来抬去。如今正乱哄哄地把箱子等全都搬到东次间去。
施禹水走过来时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还是淑娘偶然回头看见了,忙走到他跟前:“郎君回来了,桉子审完了吗?”
施禹水点点头,看了一会儿泥瓦匠在外墙上比划,忽然之间想不出一时该做什么。
淑娘留意到丈夫似乎一脸茫然,便叫众人先用午饭,等到下午再忙。自己拉着丈夫到房间里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施禹水困惑地说道:“也没有出什么事情,只是刚才问过桉子之后,忽然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看着那个十四岁的少年没了,我是想抓到凶手的。可是后来查明白了不过是一群孩子的玩闹,并没有人去推他,就这么自己摔死了。若说追究这群孩子的罪名,其实也追究不到。”
淑娘叹了一口气,未成年人啊……她握着施禹水的手,陪他一起坐着。
两天后,乔庄把儿子安葬了,浑家的情绪也稳定多了,就带着浑家来到县衙。
施禹水没有再升堂问桉,只叫了文书过来写马氏的供词。
马氏说自己知道儿子没了,又亲耳听到苗健见过他之后才死了的,一根筋地觉得就是苗健害了自己儿子,打算杀死他给儿子陪葬。她借口要给儿子守夜,把苗大柱跟乔氏都赶出灵堂,又跟乔庄说自己想单独守夜。乔庄不疑有他,叫浑家多穿衣服就也离开了。
马氏守到后半夜家里人都睡熟了,悄悄在厨房拿了菜刀出门往鹰堡村去了。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人,很顺利地来到苗里正家,用刀拨开了门闩进了院子。她已经在苗大柱那里打听到苗健跟着苗里正住在正房,而苗里正如今在县衙,只剩苗健一个人,正方便她动手。
等站到苗健床前时,马氏又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狠下心来动手。她既然下了狠心,就估着脖子的地方一刀砍下来。她女人家力气本来就不大,又不吃不喝不睡地守了半夜的灵,那把菜刀又是家常用的久有些钝了,就只砍破了皮,苗健疼得大叫起来。
苗家的正房也是一明两暗的格局,苗健睡了其中一间,智苦却被安排在另一间。他听到喊声之后很快就赶过来,抓住了马氏,又派人到县衙告知县令。
施禹水叫马氏听过自己的供诉没有问题,也按了手印,对乔庄说道:“马氏丧子,若真是去砍伤凶手,自然是为子报仇,可苗健与令郎毫无干系,此番受伤实属无辜。本县也只得将她关在女牢,等候知州大人发落了。”
乔庄磕了头:“小人还要多谢大人容情,让浑家给小儿办完后事。小人不敢求大人饶恕,只请大人容小人到牢内照顾浑家。”
施禹水应允乔庄可以探监,但是女牢他还是不能呆。
乔庄再三恳求无果,只得流泪看着浑家再次被带走。
施禹水将马氏供状与之前整理好的卷宗一起送到州衙。
不过三天州衙就送来了回文:乔小桥无辜死亡,虽因意外,亦有人祸。绝人子嗣,十恶在列。首犯苗山、苗全充军三年,从犯二娃等罚银十两,交付乔家做丧葬之费。苗青为亲者隐,免于罪责。马氏持利刃伤人,合该苦役三年,念其乃因痛失爱子方才为之,改役一年,准以银两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