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忙解释道:“大娘子已经考虑到了两位大人要说话,只是天色很晚了, 大娘子才叫小人来提醒两位大人, 大人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要赶着上任,有的是时间说话。”
施禹水忙起身道:“舅姥爷, 还是听舅姥娘的话,咱们明天再继续。”
史晋只得应了, 又笑骂施禹水一句:“都说了不让你喊舅姥爷,你倒上赶着叫人不自在。”
施禹水只轻轻一笑:“礼不可废嘛。”
下人带着施禹水来到给他和淑娘安置的房间便告辞了, 施禹水见屋子里还亮着灯, 就自己挑帘子进去了,却见淑娘正在跟厨房里的姜娘子说话,就顿住了脚步。
姜娘子见到施禹水回来, 而自己要说的事也已经说完,急忙退下了。
施禹水这才疲惫地在床上倒下:“这一路劳累在船上还不觉得, 刚才坐着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 这会儿就累上来了。”
淑娘一边伸手替他捏肩一边劝慰:“如今县衙还是舅姥爷家,这么晚了叫厨房烧水不大合适, 先忍一忍吧。”
施禹水合上眼, 翻过身把另一边肩膀靠近淑娘:“捏捏这边。刚才吕家的来找你做什么?”
淑娘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继续了,嘴上说道:“郎君把舅姥爷的调职令交给他的时候, 不是提了一句舅姥爷调到恩州清河县去了吗?”
施禹水“嗯”了一声。
淑娘笑了:“你说巧不巧,吕老丈的姨娘钱厨娘,早先咱们知道她是跟着自家男人从河北那边逃难一路跑到岭南去的, 再没想到她就是恩州清河县的人。”
施禹水睁开眼:“哦?她是清河县的人?那又怎么了?”
淑娘继续解释:“郎君跟舅姥爷说的时候,下人们差不多都在,钱厨娘也听见了。刚才舅姥娘给安排了房间,没多久姜娘子就来跟我说,钱厨娘想家了,哭着说想回家看看呢。”
施禹水又闭上了眼:“她不是给吕老头做了妾,终身有靠吗?忽喇喇的说想回家,吕家怎么说的?”
淑娘正要摇头,见丈夫闭着眼,就又开了口:“姜娘子说,吕老丈跟她过了这两三年,有些舍不得她了。不过吕壮两口都直接跟钱厨娘说,她要是想走,自己走,不要指望自家爹一把年纪了陪她去。一来年纪大,二来又不是明媒正娶。钱厨娘只说要再想想。”
施禹水起身开始宽衣:“那他们自家关起门来的事儿,怎么还特意来跟你说?”
淑娘笑着帮丈夫脱掉外衣:“舅姥娘给安排得房间差不多在一处,他们自家说话,钱厨娘却哭了,叫王大家的听了个清楚,过去问了。姜娘子大约是想着既然被外人知道了,索性来我这里过个明路。”
她让丈夫趴在床上,笨拙地给他捶背:“没法洗澡解乏,只得这样将就了。”
施禹水一边享受娘子的服侍一边问道:“娘子从哪里学来的?你这么捏了之后我确实觉得松快多了。”
淑娘又笑了:“这哪里用得着学?我跟你是一样的坐船,自己身上哪里乏还能不知道吗?幸而咱们走路少,不然最辛苦的就是两条腿了。”
施禹水一个翻身把淑娘按倒:“来来来,娘子,我也给你捏捏……”
两个人闹腾一阵,一来累了,二来客居不便,便睡下了。
第二天,施禹水跟着史晋到县衙见属官们,刘氏则在后院设宴招待属官家眷,介绍淑娘跟她们认识。
到了晚上回来,施禹水便告诉淑娘道:“舅姥爷已经定了下月初三动身,我打算叫水谷带人送他们一家上任。让王大或者王二跟船一起走,在京里下船去给三皇子府上送信,然后再回长社县给李表弟捎信儿。”
淑娘点了点头:“自家有船,送送是应该的。”她忽然想起钱厨娘来,就低声问能不能带上她一起去?
施禹水脸上显出不耐烦来:“娘子何必纠结钱厨娘的事?她怎么想都是吕家的事,再说她还是吕家妾的身份,怎么能跟舅姥爷官身一起上路?”
淑娘不料丈夫如此没有同情心,惊了一霎,忙掩饰了:“我只随口一说罢了。郎君,照我看,叫王二去送信比较合适。”
施禹水也放缓脸色:“我倒是想叫王大去,他亲自去过三皇子府上送信。”
淑娘解释道:“虽然王二没有单独去过三皇子府,可是上一次郎君到京里不是带的王二吗?郎君交代清楚,王二也是经常办事的,不会出差错的。”
施禹水看看淑娘,笑着问道:“其实王大王二都行,不过娘子到底是为什么觉得王二更合适?”
淑娘想到刚才丈夫对钱厨娘一事的不满,迟疑了一下才低声说道:“王二的浑家孙娘子带着哥嫂的孩子跟自家的孩子在长社,郎君既然打算叫送信的人回长社,何不派王二去,正好回家可以看看孙娘子?”
施禹水愣了一下:“是我忽略了。之前任上是王二的浑家跟着,王大的浑家留在长社,这次换过来了。就照娘子的意思来办吧。”
淑娘见自己提出王二回家送信可以见他家娘子,丈夫立刻就同意了自己的意见,不由疑惑起来:郎君此举说明他还是很有人情味的。那自己提议送史晋一家上任顺路稍带一个钱厨娘,他为什么会生气呢?想着便问了出来。
施禹水大笑一阵,摸着淑娘脑袋说道:“我知道娘子心善,只可惜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娘子这份善心。今天舅姥爷介绍县衙属官给我认识,席上说起他上任的话,我当时提起可以叫船送他去。那个钱厨娘想是跟着上菜正好听见,当场就跪下求着舅姥爷带上她。”
淑娘吃了一惊:“她怎么这么没分寸?”
施禹水冷笑一声:“当初在??蚕厮?皇蔷湍敲疵环执缏穑磕敲创竽昙土耍?趺椿鼓艹そ?俊?br>
淑娘道了歉:“也是我想着她怪可怜的,忘了她之前的事。席上出了这样事定然难堪,后来怎样了?”
“后来?我怕人误会,把吕老头跟他儿子儿媳叫来,当场问他们是不是写了放妾书给钱氏?吕老头自然没写什么放妾书,我跟钱氏明说了,她如今仍旧是吕家的妾。若是没有放妾书就跟着史县令一家去恩州,史县令还要背上一个拐带逃妾的罪名。又跟吕老头说,若是不打算再要这个妾,索性放了她去。”
“姜氏说昨天自家已经说好了,钱姨娘若是想离开绝不阻拦,一定会放她走,只是走了就别指望再回来了。当晚钱姨娘已经再三保证说自己只是想家了,不是想离开。也没人想到她会发疯。吕老头想是有些灰心,就说自己不会写字,叫小孙子代笔写放妾书,自己按手印就是了。钱氏害怕了,又求着吕老头不要休她。”
“最后我叫吕家的先把钱氏带回去了。”
淑娘皱起了眉头:“郎君,这个钱氏真是祸害。”
施禹水澹澹地说道:“没关系,转头我向吕河说清楚其中利害。”
钱氏闹腾,显出自己治家不严来,偏又是在一群下属跟前闹出来的,不免跌了面子,又与官声有碍。吕河如今九岁,读了几年书,已经懂不少事了。丈夫看来是恨极了钱氏,此举是打算叫吕家舍了她了。
淑娘对此不置可否,只叹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她不再提钱氏,说起自己见到的各家女眷来:“舅姥娘跟我介绍了衙门里各家的娘子们,大多都很和善。大约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惹事儿。”
施禹水笑了:“这个娘子有所不知。渭州早先因为驻军的缘故,虽然也有官家委派的县令等官职,只是县里居民以军中兵士为多。县令的品级说起来比军伍的还要高些,可惜兵痞子们闹起事来县令文弱书生弹压不住,还是要求助于带兵的人。久而久之,县令都只是摆设了,底下的各级属官更不必说,只有缩头的份儿。男人如此,各家女眷又怎么兴得起来?等到后来裁撤屯军,风气已然形成了。娘子没有见到县衙的形制吗?就是别处县衙跟军营合二为一的模样。”
淑娘觉得自己在县衙后院见到的院子格局还是三进,仍旧有主屋东西厢房之分,跟别处的没有区别,就问了出来。
施禹水笑了:“宅院虽然仍旧是三进,却只是县令独居。娘子忘了,咱们初到??蚕兀?匮煤笤河腥?u鹤幽亍0不?饫锵匮妹挥惺艄俚姆荻葡匮弥芪6蛔?恼?尤?枪僬??仓玫木褪鞘艄倜恰a?隽搜靡鄣亩加懈鲎〈Ψ峙淠亍!?br>
淑娘吃了一惊:“那这个县衙的规模得有多大?这么多吃官饭的住在一起,吃的用的不是要跑很远去买?很不方便啊。”
施禹水解释道:“军营里面扎营,主将的大帐居中,周围是副将,再向外才是一座座兵营。县衙这边的建筑也把这种形制原样照搬了过来。至于日用,营中自是建有仓库。县衙就是委派了专人采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