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专人采买”,淑娘的脑袋里立刻就闪过“回扣”二字, 忍不住又问了出来:“那怎么保证采买的人不谎报物价呢?”
施禹水摇了摇头, 叹口气道:“就是没法保证。我才问过舅姥爷,他们家寻常吃用的米面菜蔬比家乡贵上一半, 比第一任上贵了两成。我问清物价之后才知道,比咱们在??蚕厥焙虻幕u丫尤还罅艘槐队杏唷n揖椭?勒馄渲斜赜懈鲈倒? 只是如今还没有正式上任,不好详查。”
淑娘也摇头:“以前看书, 有的人说宫中物价贵。一个鸡子儿报价一两银子, 连皇帝都觉得太贵了不敢吃。没想到连县城里也敢这样。”
施禹水低声笑道:“不妨事,等我上任了,理清这里面都有谁沾手, 一发清算。娘子放心,我一定不叫你有吃不起饭的感叹。”
淑娘笑着捶他:“我明明是在说下头人存心欺瞒, 你怎么能绕到我身上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 史家自然是收拾行李,拣那粗笨的先送上船。史晋则慢慢将县衙事务移交给施禹水, 初二晚上后院已经变作施家是主, 史家是客,便由施禹水夫妇设宴给史晋夫妇饯行了。
初三一早,史晋一家上了船, 施水谷便命令船上水手启锚了。王二带着施禹水写好的信也随船出发了。
之前史家还在,淑娘不好意思就分配房屋,此刻史家离开, 淑娘很快将院子重新分配过:
自己跟施禹水住第三进的主屋东尽间,东次间也设了床榻暂时不住人。西尽间安置蒋杏儿跟刘小草,春花住在她们俩外面的西次间。东厢房三间分给施水谷两口,西厢房三间空置出来留宿来客。第二进主屋设置成书房,东厢房分给王大夫妻和王二,西厢房给智清智苦。因厨房设置在一进院,吕家就住了一进院的东厢房,主屋打通了准备整治成大厅,待客庄重一点。
蒋杏儿跟刘小草都来谢表嫂,淑娘趁机告诉她们:“你们娘/舅妈要说给你们俩的人住在二进西厢房,以后春花如果不方便,我需要传话的时候可能会叫你们去喊人,都记住。”
两人齐声答是,回去就商量起来:“小草,你看中哪个了?”
刘小草不答,反问道:“杏儿姐,你自己看中哪个了?”
杏儿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算是看中。不过娘说这两个不管哪个都好,我打算过几天看看先碰到谁,就在心里定下是这一个,然后再说吧。小草你呢?”
小草在杏儿注意不到的地方皱了皱眉才回答:“我也没差,等杏儿姐你选好了我再看。”她摸着身上光滑细密的衣服,暗下决心一定要选一个上进的,绝不能再去穿补丁摞补丁的灰粗布。
第二天一早,施禹水就开始到衙门去点卯,淑娘还在后院看着整理行李。
施禹水翻看着采买的账簿,一直坐到快午时,衙门口根本没有人经过。他正打算要回家吃饭时,一个衙役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大人!门外有个老汉,说是鹰堡的,村里出了人命!”
施禹水顾不得回家了,他先吩咐王大回去通知淑娘,王大一转身又回来,拿了些方便路上吃的面饼夹着咸菜。之后施禹水又吩咐衙役叫起仵作等人,喊上今天跟着自己的智苦一起前往鹰堡。至于来报桉的老汉就留在县衙等候问话。王大早得了淑娘的吩咐,也骑马跟着去看。
一路疾行,赶了两个时辰才来到鹰堡。施禹水先打量周围,原来鹰堡之所以被叫做堡,也是因为村民的房屋修建的格外结实且尽量地围成了一圈之故。他来到村口,有两个人已经翘首以待了,一个年纪长得自称苗三关,是到县衙去报桉的里正的大儿子,年纪轻的则说自己是死者的哥哥苗青。
施禹水也不废话,吩咐两人带自己到俯尸处。
苗三关为难道:“大人,这人的尸体还看不清……”
施禹水厉声喝问:“你爹到衙门报桉说出了人命,怎么会看不清尸体?既然看不清,怎么知道是尸体的?”转向苗青:“你又怎么确定是你兄弟的?”
两个人你推我搡地来到施禹水跟前,七嘴八舌地争相分辨,智苦上前分开两人:“一个个回话。”
施禹水点点头,指着苗三关:“你先说。”
苗三关恭敬地拱手作揖:“大人明鉴,草民家的小子今年十岁了,淘得不得了,今天上午眼错不见他就爬到村里的烟囱上去了。草民知道这烟囱总有三四丈高,若是这小子不小心跌了下来哪里还有命在?就喊了几个邻人带着绳子,爬上去要把小子抓下来。哪知一个邻居随意往烟囱里面看了一眼,就见里面填着一个人。喊了半天也喊不应,下来问草民怎么办。”
“草民也不知道怎么做,就告诉了老爹。爹说,可能是人失脚跌下来死了,他到衙门报桉,叫草民在村里各家问问谁没在家。苗青兄弟就说,他家兄弟苗山有两三天没见人影了。”
施禹水转向苗青:“你继续说。”
苗青忙学着苗三关的样子拱手:“大人,草民的弟弟山子也只十一二岁,往常也跟三关大哥家的小子还有村里的几个半大后生一起耍着玩,玩得疯了就几天不回家。这一回他又是两三天没影,草民只当他还是跟那些人耍,就没在意。一直到今天上午三关哥到家里问有没有人不在家,草民才说山子已经几天没回家了。”
“三关哥跟草民找了常跟山子一起玩的几个小子,都说这几天没有一块玩,没见过山子。草民这才急了问三关哥怎么回事。三关哥就说了,草民也上到烟囱顶上看了,觉得里头那个人个头不大,像山子。”
施禹水沉思一会儿,又问道:“能不能看出来人在烟囱的什么位置?”
苗三关立刻回答:“肯定是在最底下,这烟囱越往上越细。”
施禹水回过头来问智苦:“你上去有没有问题?”
智苦看了看烟囱,琢磨一下答道:“没问题。”
施禹水叫智苦爬上去看看烟囱顶端有没有留下血迹之类的东西,等智苦开始行动了,他才又向苗三关发问:“烟囱是做什么用的?”
苗三关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回答:“草民还真的是不知道呢。从草民小时候起,就没见过这烟囱有用到的时候,大人不信可以检查一下,底下都封死了。不然草民早就叫人把里面的死人先抬出来了。”
施禹水闻言果真绕着烟囱转了一圈,底座部分的确是封死了,不过可以明显地看得出来是后来封的。他又问道:“村里有人知道烟囱是做什么用的吗?”
苗青壮着胆子说:“大人,可能里正知道。”
智苦在上面喊起来:“大人,上面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烟囱里面有留好的洞穴,可以下去。大人,要不要小的下去检查一下?”
施禹水摆手喊道:“先不忙着下去检查,你先下来再说。”
智苦从烟囱上下来,又仔细地描述了上面的情形:“烟囱口很平整,上面没有积下灰尘,也没有留下脚印、血迹或者刮下来的破布料。一个大人站在上面没有问题,上去的时候小的仔细看过,就算是好几个人一起上去,也只能一个接一个地往上爬,不能同时爬。烟囱里面也没有发现烧过之后发黑的情况。”
施禹水笑着点头:“你看的很仔细。今天天色已经有点要暗下来了,这烟囱又太高,我怕有个闪失,还是明天再继续查。今天晚上就叫人把底下封住的地方打开,先把死人掏出来,给仵作验尸确认死者身份。”
智苦应下,王大凑过来说道:“大人今天是要在堡里借宿吗?不如小的先回城告诉大娘子一声?”
施禹水想了想答应了:“你回去明天不用过来了,我这边把尸体确认了之后就方便追查了。回去告诉娘子,最迟后天我就能回去了。还有,县衙里面你也找到县丞说一声,叫他先照看这一两天。还有报桉的里正,也叫县丞在县衙里给他安排一间屋子暂住。”
王大一一应了,趁着天还没黑,骑着马飞快地赶回县衙去了。
苗三关在一旁听着,见县令要连夜查桉,忙上来献殷勤:“草民家是村里最大的,大人今天晚上不如住到草民家里?”
施禹水想了想也点了点头:“也好。你既是里正的二字,如今你爹没在,你就村里安排一下,把本县的随从们都安置下,最多一两个晚上。”
苗三关连忙拱手:“草民这就去安排。”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苗青定要守着看看是不是自家兄弟。
施禹水着衙役们小心拆除封堵的砖块水泥等物,又带点漫不经心地跟苗青搭话:“你兄弟才十多岁,怎么你爹娘没过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