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真是有够久没见了。”刑天虽然还是奶声奶气的婴儿嗓音，语调却比平时冷漠地多，“要不是这小子不见你一面，不能专心打比赛，我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你。”

房间的空气突然凝结，李谨侍感觉有灼热的目光集中在自己后背，他过了许久才僵硬地转身看向仇宇。仇宇跟他对视了一瞬，快速将目光移到刑天身上。

“他就是现在跟你签订契约的？”李谨侍感觉仇宇在用余光瞟自己，但很快又瞪向刑天，眉头拧作一团，“呸，天庭的杂种，永远只会为了自己的目的把凡人当棋子，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了便舍弃。”说着，他突然又转向李谨侍，“小子，现在你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他才会跟着你。但你也别得意，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像舍弃我一样将你舍弃掉。”

“你说你自己是棋子？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在我看来，用垃圾形容你都是在侮辱垃圾。”

“你！嘶……”

被刑天这样侮辱，仇宇想从床上弹起来，但刚一动那张油腻的脸便一阵抽搐，他倒吸了口凉气，似乎牵动了腰间的伤。

“在遇到我之前，你打的那些垃圾比赛一场都没赢过，你以为35场32胜，这听起来很值得炫耀的成绩是靠你自己吗？或者说，你觉得20次KO就觉得自己有吹嘘的资格。”

35场32胜……20次KO？

李谨侍这才想起来，好像裁判也是这样宣布的，之前比赛的时候脑子太乱记岔了。也就是说，他不是全胜，有3场平或者负的比赛？这样也很厉害了，不过……

仔细一想这个数据，李谨侍突然发现刑天在说谎。他之前说仇宇赢比赛全靠的战神时刻，可是用战神时刻不是只有10次吗？ 那32场胜利和这20次KO是怎么回事？

就算以前能使用战神时刻的次数和现在不同，就算以前能使用32次，就算另外的那12场没KO的比赛是仇宇手下留情，他还是输了三场啊！刑天之前的确还说过，最后一场输掉是因为战神时刻失效，那除掉这场也还有两场啊。

李谨侍不相信有战神时刻的庇护，以仇宇的重拳还能输掉比赛。

“喂，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跟我说他赢比赛全靠战神时刻吗？为什么数据对不上。”

李谨侍这样问出口，刑天一愣，仇宇则朝他投来愤怒的目光。

“他跟你说那些比赛我都靠战神时刻赢的？”他说着又将目光慢慢移回刑天身上，眼中燃烧的火焰比之前更甚，整张脸也因为愤怒涨得通红，“我承认在遇到你之前，没怎么赢过比赛，就算水平垫底的比赛也全输，但遇到你之后赢比赛，也是靠我自己努力得来的。以前我觉得你卑鄙无耻，但直到现在才开了眼界，原来就是这样抹黑弃用的棋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谨侍看了眼仇宇，又困惑地看向刑天，他跟刑天相处到现在，感觉刑天不是这样的人。这家伙虽然嘴巴讨厌，但是说的基本都是实话，很少故意去抹黑别人，为什么对仇宇就……

“呵呵……”

刑天突然反常的冷笑起来，虽然他极力掩饰，但笑声中夹杂着许些忧伤。男婴的面容配上这样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沧桑感，李谨侍突然感觉自己像从来都不认识他。

“对我来说，过去的那个努力训练，靠自己的汗水和血肉赢比赛的仇宇，在你利用战神时刻赢商业赛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不过后面那十场和你现在倒是一个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只知道是个让我恶心的油腻胖子。”

“你……”仇宇的脸仍然涨得通红，眼中却闪过一丝羞愧，那一切对他来说，似乎也是不愿被别人提起的污点，“你既然不想让我用那个东西，为什么还要把苍炎打入我体内，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使用方法。”

“因为我眼瞎！”刑天突然提高了嗓音，那种婴儿特有的嗓音显得异常尖锐，“曾经我以为，你是个块被埋没的好铁，只是缺少好的指导。告诉你战神时刻，是以为你能挺过这一关的诱惑，会像古时那些大师一样，一心问道。”

“你……你胡说八道，就是觉得我不够你的要求罢了！什么古时候的大师，什么问不问道的，只要赢不就好了！”

仇宇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没底气，可他还是在极力争辩。

“赢就好了……为什么凡人总喜欢把不劳而获，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为什么你还不明白，‘战神时刻’才是我筛选凡人的第一道关卡，就是为了将你这种人筛选掉！”

空气突然安静，刑天沉默许久后，看向天花板长叹了口气。

“就算现在我是天神，曾经我也是留着武者血液的凡人，也曾为了梦想，被人砍掉头依然继续战斗到死。战场告诉我，想要一切，只能凭借的自己双手”

刑天瞪着仇宇，此时虽然他还是婴儿的体型，却看起来英气十足，正如神话中人们对他的描述。

“而你……在我眼中就像一只寄生虫，一离开宿主便什么也不是了！”

李谨侍本以为刑天这样说完，仇宇会继续争辩，却见他眼中的光暗淡下来。虽然在看刑天的方向，却不是在看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看着这样的仇宇，李谨侍想到了他在比赛最后一刻的表现，突然想为他说一句。

“不，其实他……早就不是你认识到那个人了。”李谨侍看着仇宇，可他像没听见似得，仍然出神看着墙壁，“比赛全程你也透过我的眼睛看完了，你觉得一只寄生虫，会对胜利有那么强烈的渴望吗？”

李谨侍这样一说，趴在他肩头的刑天突然沉默了，而仇宇的眼中恢复了些神采，慢慢转向他。

“闭……闭嘴小子！我还没沦落到要一个小鬼……”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人都那么傲娇！”李谨侍大吼了一声，打断了仇宇的话，“你早就为过去的事后悔，这一场是想证明自己吧！”

仇宇的脸上闪过惊愕，眼中流露着心里所想被外人拆穿时的恐惧。李谨侍当然不是那种善猜人心的厉害人物，但有句老话说的好，最了解一个人的常常是这个人的对手。只要站上拳台，对手心里所想都会被身体的行动出卖， 某种意义上讲，这里是最单纯的净土。

“你……”

“被我拆穿了吧！”说完李谨侍又一把抓住刑天，把他从肩头抓下来，放到仇宇跟前，“这家伙也跟你一样傲娇，他早看出你和以前的不同了，只是碍于面子，不想承认罢了。”

刑天被李谨侍抓着，离仇宇很近，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扭头看向一边。刑天突然挣脱李谨侍的手，顺着他的手臂爬回了肩头，又钻进了背包。

“你要说的说完了吧，现在可以走了，下面的比赛还打不打了？”

刑天不耐烦的声音从背包里传来，李谨侍听完只能朝仇宇耸耸肩。

“哎……也许我还不懂大人的世界，但现在看来，你们真是比我们还不坦诚。先走了，挥。”

李谨侍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可他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仇宇疾呼：“等一下！那个……”

“嗯？”

他转身看向仇宇，却见仇宇神情纠结地低着头，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我……我谢谢你这场比赛，你全力以赴是靠实力赢我的，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哦……”

李谨侍感觉这对话有点尬，刚准备转身，突然听到仇宇又道：“那个……虽然我说这种话，感觉很蠢，但是……我真的非常羡慕你。”

仇宇顿了顿，像在整理接下来要说的，脸色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这么年轻就找到了自己想做的，而且在这条路上拼命奔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想到那些被自己挥霍掉的青春，所以既羡慕又嫉妒……哎，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但是……我希望你答应我，带着我没完成的愿望一直在拳场战斗下去。”

他似乎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整个人看起来放松了些。

“曾经在最辉煌的那些时间，我以为世界都是我的，直到现在才知道……世界是不等人的。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都别轻言放弃，坚持做下去，你一定能行！”

仇宇说完，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舒服地靠在床头，朝李谨侍挤出勉强的微笑。李谨侍看着他，仿佛能从他臃肿变形的脸上看出曾经的样子，那些蹉跎岁月匆匆流过，只剩下这张让人可憎的面目。有一瞬间，李谨侍也想说点什么，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朝他点点头出了门。

路过诊所老板的柜台时，电脑音箱里那首《回头太难》还在继续播放，此时正唱到高潮部分。

“一生热爱回头太难，苦往心里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