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飘入仇宇的病房中，原本他正看着李谨侍离开的方向，那些歌词像触碰到灵魂，让他感觉浑身颤栗。恍若回到十多年前，他还是初出茅庐的新人，第一次听到开擂的钟声，泪水突然漫过眼眶，如小溪般潺潺流淌。
“这些年我都在做什么……”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用沙哑地嗓音自言自语。这时，他感觉视线中有绿色的火光在闪烁，揉了揉眼睛朝那边看去，看到一团绿色的火花悬之前李谨侍站立的地方。刹那间，火花绽放，变成一行文字。
仇宇一怔，很快嘴角泛起微笑。他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到这个年纪还在笑着流泪，不过那个家伙不也一样吗？这么多年了，还喜欢玩这种小把戏，一点都没变。
……
……
李谨侍听着这首上个世纪的远古歌曲，在这个微妙的场景中，也跟着感伤起来。他慢慢走出诊所，许久保持着沉默，脑海中仇宇没落的样子久久不能散去。
“仇宇遇到你之后，靠自己的打擂的成绩不是已经开始全胜了吗？为什么，他还要依赖战神时刻取胜？”
从刚刚开始，李谨侍就在为这个问题困惑，可是这种问题又没办法直接问仇宇。
“如果有一天，你得到某样梦寐以求，拼尽全力才得到的东西，还想再失去吗？”刑天的一向刻薄的语调，夹杂着几许苦涩，“遇到我之前，仇宇经历的逆境，比大部分拳手都更多。正常人每场拳赛都输，应该早就放弃了，他却一路坚持了下来。但正是因为这样，他对胜利的渴望近乎病态，一场都不想再输，久而久之，他对输产生了一种恐惧。”
“所以就用了战神时刻，后来越陷越深，几乎都不再相信自己本身的实力……”
“我现在唯一后悔的是，到那个时候才告诉他战神时刻的事，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他，让他更早地做选择，也许结局会不太一样。我再他最饥饿的时候，给了他一块有毒的牛排。”
刑天的声音变得有些感伤，李谨侍也被他影响，突然有了好多感触。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不想再失去吗？好像还真是这样，人常常患得患失，有时候比玻璃还易碎。
就是因为这样，刑天才一开始就让我知道战神时刻，不想再重蹈仇宇的覆辙？
“原来神也会后悔，我还以为那是只有凡人才会干的事。你说……必须一辈子谨慎，永远都不犯错，才不会后悔吗？好像一旦犯错，那些时间就像打倒的汽水一样，瞬间便流逝了……”
李谨侍突然想到自己名字，也许老妈当年取名就有这层意思在里面？他在停在人行道前，此时正是红灯，一辆34路公车正从面前经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刑天。
“哼，愚蠢的凡人，你才活了几天就开始发出这种无聊的感叹了。”
刑天顿了顿，道路前方一连几辆公车经过，李谨侍的视野被完全遮掩。明明大白天，周围却只有车辆驶过的轮胎摩擦声。
“无论是凡人还是神，只要是存在的生命体，就不可能不犯错，不可能没有遗憾，追求这种东西只会把自己逼疯。既然遗憾无法避免，那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后悔。”
“可是……看到仇宇的样子，我就在想……那些被他挥霍掉的时间，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弥补，他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那要看他自己了，这世间的确有命运这种东西，可是谁又能真正知道自己的命，就连天庭的神也无法真正看清，更何况凡人。任君道法通天，也不可知未来十年事，从这个角度看，最终凡人能做什么，还是由自己决定的。而且……也并不是没有四十岁还能拿冠军的拳手，UFC的蜘蛛就是一个例子。”
“可是……那也是极少数的例子吧……”
听刑天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李谨侍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希望，可明明是跟他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他是不是下一个蜘蛛重要吗？只要他还想战斗，活着的每一天都在经历擂台，无论做什么都一样。一颗永不放弃的武者之心，胜过年龄与境遇。”
李谨侍很少听刑天这么认真地说话，平时他除了格斗之外，对其他事都很少提太多。但此时的这些话，却让李谨侍不断回味。
“你果然很傲娇，这些话为什么不直接对仇宇说啊？”
“说了又怎样？有时候语言只能给人打鸡血，真正要从‘明白’变成‘懂’，只能靠自己用心去感悟。离开的时候，我给他留了四个字，已经说的够多了。”
“啊？哪四个字？”
“进生退死。”
这四个字如雷贯耳，李谨侍愣在了原地，耳边是车辆驶过的带起的风声，人行横道的绿灯亮了。这四个字的重量，只有亲身体验过格斗的人才会明白。无数前辈的智慧，都聚集在了这简单的四个字中，他第一次感觉到格斗与生命的联系，它们都是逆流而上。
出神间，他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背着单肩的运动包，穿着蓝白两色的棒球衫，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正沿着对面的街道前进。
那个家伙是……
这一瞬间，李谨侍被拉回现实，可他定眼看去时，又一辆公车经过遮挡了视线。当公车开过，那个人影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视野中。
李谨侍揉了揉眼睛，又四下张望了一阵，可那个人影真的从对面街道消失了。
难道……我看错了？
又一阵张望后，他虽然心里带着困惑，但也只能默认这个事实。这时，街道对面有另外一个人正快步跑来，看起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面奔跑一面在朝这边挥手。
那人的打扮也很神奇，穿了一条棕色的泰拳短裤外加一件黑色训练服，便直接在街上走了。泰拳短裤设计初衷是为了方便出腿，所以特别短，两侧还开口子，基本等于女生超短裙的长度。正常男性如果不是为了秀腿毛……很少会穿这么短的裤子，这怪异的打扮在擂台上很正常，但在街上自然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李谨侍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身看了看周围，看到旁边没有其他人，这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打招呼。
“嘿！你是李谨侍吧？我叫刘彦，是你下一场的对手。”
“哦。”
这个叫刘彦的人这么一说，李谨侍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他大概一米七五上下，身材修长，但因为跟李谨侍一样都是次中量级的拳手，肩膀看起来要比李谨侍宽一圈。
他长了张没什么特点的脸，说不上帅也说不上难看，唯一显眼的就是那头自然卷又未经打理的头发，显得有些乱糟糟的。靠近一些后，能问到他身上强烈的体味，似乎汗腺很发达。除此之外，最大的特点就是说话的时候喜欢撩开衣服，扶摸自己的小腹，看起来流里流气的。
想到要跟这种人打比赛，李谨侍就感觉有些不舒服，但这种事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也只能勉强挤出微笑。
“嘿，上一场你的比赛我全程都看了，很厉害嘛！那个叫仇宇的大叔可是准职业拳手啊，没想到能被你这个看起来不怎样的家伙收拾掉，不过我可没那么好对付，这场小心了。”
刘彦说完朝李谨侍摆摆手，沿着街道跑起步来。看着他的背影，李谨侍有些莫名其妙的，等下就要打比赛了，这家伙是体力用不完还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你怎么看？”
李谨侍慢悠悠地走向人行横道，随口问了句。
“他肩膀那一圈的肌肉很发达，肩窝也很深，应该力量很大。但看起来不像是爆发型的拳手，出拳力量肯定比仇宇差得远，感觉应该更精于内围的缠斗。怎么对付，你自己想办法吧。”
听到刑天最后那句敷衍的话，李谨侍之前的感觉更强烈了。要是以前，刑天肯定会制定一整套计划，可是从上场比赛开始，他就只是大概说了下对手的情况，不再告诉自己该怎么打，这到底怎么了？
从上场比赛看来，好像也不是希望自己输，难道真是因为张嘉尔的事在闹别扭？
李谨侍没把心里纠结的事说出来，沉默地走过人行横道，往比赛现场走去。此时，街道旁的咖啡厅馆中，一个穿着棒球衫，头戴棒球帽的男生，正一面小口抿咖啡一面读着手里的书，书的封面写着《马尔科夫链：模型、算法与应用》。